宋厌打开门。
家里光线昏暗，墙壁灰黄，跟五年前没什么两样。
扑面而来一股烟味。
宋厌捂着鼻子，关上门。
厅里，夏夏躺靠在沙发上，抽着烟。
见到她回来，一点情绪都没有。
宋厌就像一个透明人般，孤零零地看着她。
许久，夏夏都没吱声。
宋厌握紧书包带子，心都凉了。
她开口，笑着说：
“妈妈，我回来了。”
夏夏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嘲讽道：
“我以为你要做别人的女儿了，还知道回来？”
宋厌的笑脸一僵，讨好地问道：
“妈妈，你吃饭了吗？我饿了 我们吃饭好吗？”
“哼，这里可不是他们傅家，能让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宋厌观察了下家里，看来她妈妈并没有做饭。
她轻轻走到夏夏身前，蹲下，握住她的手说：
“妈妈，我学做饭，以后我给你做饭。”
夏夏看着宋厌，有些出神。
她没有说什么，拨开宋厌的手，倾身拿来烟盒，又抽了起来。
吞云吐雾。
宋厌鼓起勇气说：
“妈妈，以后少抽点烟吧，对身体不……”
“用你管我吗？一回来就要管你妈？那个贱人就是这么教育你的？”
夏夏瞬间被惹毛，抓着宋厌激动地问：
“那个贱人怎么跟你说我的？是不是不让你认我？是不是把我骂得特别不堪？说！”
“没有，没有！她没有……”
宋厌睁大眼睛，急忙否认。
夏夏又问，语气低迷了些，带着几分紧张：
“那……那个，那个男人呢，就是他们家那个男的，他说过我什么？”
宋厌想都没想，答道：
“没有，先生从没说过你什么。”
夏夏一下子松开她，颓废地靠在沙发上。
“滚屋里去，不想看见你。”
宋厌背着书包，饿着肚子，一个人默默回了房间。
她坐在又冷又硬的椅子上，擦擦眼睛。
她想夫人、想懿儿、想……
她从书包里摸出那个手机，珍惜地握住它……
——
第二天上学，傅程懿下了车都没跟傅程训打招呼，心急地跑着去了教室里。
宋厌还没有来。
她泄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手支着下巴，望眼欲穿。
终于，就在快要上课时，宋厌踩着点儿跑了进来。
老师皱眉：
“宋厌同学，以后要提前进到教室里哦。”
宋厌低头认错：
“对不起，老师。”
宋厌是坐公交车来的。
她本来就不该跟这些上流圈子的后代在一起学习，接受最优越的教育。
离开程筝家，她立刻被打回到现实。
傅程懿都等不及下课，直接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给宋厌传纸条。
宋厌打开一看：
宋厌，你跟我回家。大不了，以后我不跟你生气了。
宋厌嘴角弯起，侧过头看看靠墙的傅程懿。
傅程懿正假装认真听讲呢，可她的书都拿倒了呀。
宋厌给她回消息。
自然……是不能回去。
傅程懿明显很失望，很生气。
以前，她说什么宋厌都会答应。
现在宋厌不顺着她，她都不知道了该怎么办了。
她又传过来纸条：
那以后你不用再给我的娃娃喂饭了，我柜子里的裙子，也可以给你穿。我告诉你，你可以挑，但是那件白色带长纱的、还有黄色带小鸭子包的、还有我最喜欢的那个粉色的，你知道是哪件……你不可以动。
宋厌心里暖暖的，眼眶也热热的呢。
傅程懿一直活在童话故事里，她没有烦恼，她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娃娃和小裙子。
她竟然，愿意跟她分享，只为让她回去。
宋厌低下头，抿着嘴唇。
傅程懿见她迟迟不回，急了。
就在她又要传纸条给宋厌时，却被老师发现了。
“傅程懿同学，你为什么要在上课时传纸条呢？这是不对的……”
“老师……”
宋厌举手站起来：
“是我先给她传的，是我的错。”
傅程懿不怕老师，因为她爸爸是校长见了都要点头哈腰的人物。
但宋厌站起来维护她、替她顶包，她还是很感动的。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宋厌能跟她一起回家。
老师自然也不敢怎么训斥傅程懿，只能让她们两个坐下了。
可让傅程懿没想到的是，宋厌固执地不肯回去。
就算放学时，她把宋厌堵在门口，宋厌也是温柔地劝她，告诉她，她不能一直赖在他们家不走。
傅程懿很难受，难受宋厌不能再跟她住在一起了。
她赌气地冲宋厌吼道：
“哼，忘恩负义！我妈妈对你那么好，我家里人又没有虐待你，你说走就走，好像我们家亏待你一样！我再也不理你了，宋厌你就是个小人！”
宋厌的脸白了。
他们在课堂上学的成语，学的道理，傅程懿都用在她身上了……
“懿儿！”
不远处传来傅程训清冷的声音。
宋厌背影一颤。
傅程懿看她哥哥来了，还不死心。
“哥哥，宋厌不回去，怎么办啊？哥哥你快说说她，我们又没有惹她，她到底要怎么样嘛？”
傅程训走过来：
“你回车上去。”
“啊……那，那哥哥，你把她带回来，她得回我们家。”
傅程懿只好回到车上。
宋厌转过身打招呼：
“阿训少爷。”
“你回去，还好吗？你妈妈……”
“我妈妈挺好的……对我也挺好的，我回去她很高兴。”
傅程训看她笑得春风和煦的模样儿，不放心地问：
“你妈妈有没有打你？有没有给你吃饭？”
宋厌笑着，一点破绽都没有。
“没打我，也没骂我。我妈妈哪有那么恐怖。我得回家了，阿训少爷，我妈妈做好饭在家里等我呢。”
“等一等。”
傅程训叫住她，注视着她。
他抿抿唇，喉间滑动，开口问：
“你真的，不想回来了？”
宋厌默了。
她吸了口气才低声答道：
“夫人是你和懿儿的妈妈，理所应当对你们好。但我不是，夫人没有义务养育我、为我费心，更不该……”
宋厌每每想起夏夏那样丑陋、那样激动地咒骂程筝，什么恶毒、粗鄙的词汇都用在程筝身上，她就觉得心理压力很大，像山一样沉重。
她觉得，这都是她的错。
傅程训见她坚持，点头：
“我们尊重你的选择。那个手机，别忘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那懿儿……”
“我跟她说。”
宋厌去挤公交车了。
傅程懿见只有她哥哥上来，哭闹开来。
傅程训教育道：
“宋厌有自己的家，她不是你柜子里那些娃娃，她有自己的思想……”
……
宋厌买了菜回到家，之前她见过陈妈烧菜。
她知道夏夏没有耐心，于是小心翼翼做了人生中第一顿饭。
很成功。
夏夏吃了，没挑什么毛病。
宋厌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
程筝是在宋厌离开后一个星期才去看她。
她不敢，她怕她一看到宋厌就想带她回家。
她怕她一看到宋厌就心疼得难受。
校门口，程筝把两袋子吃的拿给宋厌。
宋厌也表现成过得很好、很幸福的样子。
程筝的心却一直放不下。
她怎么不了解夏夏？
她怎么不了解宋厌？
哎……
宋厌回家后，先把吃的藏起来了。
她怕会刺激到夏夏。
可就在她们母女俩吃完饭，宋厌去洗澡时。
夏夏发现了那两袋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