疙瘩汤,就是把面拉成薄片,放在水里煮,煮熟了,就是疙瘩汤。
家里穷,买不起油跟盐,只能清水煮,再放点白菜进去,一锅疙瘩汤就算煮好了。
面粉里有谷物壳,咽着刺喉咙,味道也不好,没油没盐,口感很差,王依依吃了半碗,就不吃了。
阿父阿母以及三个哥哥,一人吃了一大碗。
王依依吃不下东西,一家人想劝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闷着头吃自己碗筷的东西。
餐桌上的氛围不好,王依依也知道是自己矫情了,吃惯了现代精细东西,乍一回解放前,娇生惯养的胃就犯毛病。
吃完饭,把大哥叫到房间里,从包裹里拿了八两银子给大哥:“大哥,你明天叫上阿父,二哥三哥,去镇上买稻米,黄米,小麦各一旦,再买一斗盐,两口大缸,要咱家装水用的大缸。”
买这些东西并不便宜,全买回来到最后只能剩个二两左右,王依依一次性拿出八两,一方面是让家里人放心买,另一方面,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需要银子傍身。
这些钱,她原本是不打算动的,拿来做个小生意,可看易家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做生意,就是吃饭都成问题,她才拿了八两出来当家里零用。
毕竟再过半个月大雪封山,家家户户都是靠白菜萝卜过冬,王依依吃不惯那些东西,她已经来了来了王家,不可能让王家还同往年一般,节衣缩食的过日子。
王大哥是地地道道的农家汉子,又生活在偏远的村庄,见过最多的,还是家里东借西借,才能凑出来的人头税。
王依依风轻云淡的拿了八两银子出来,还叫他去买粮食,王大哥晕乎不少,拿着银子的手也在发抖。
家里十文钱都凑不出来,还借了街坊邻居人头税没还,银子刚拿到手上,他又塞回给了王依依。
“这钱你留着,千万别拿出来,不然别人该说你拐了易大的钱了,藏着,大哥去给你找个瓷罐,埋在床头底下。”
大哥说完,立马转身跑出了房间,当真跑出去找瓷罐。
可家里家徒四壁,别说瓷罐,就是多余的碗筷也没有,他哪里找得到。
大哥动作很快,王依依眨个眼的功夫,人就跑出了房间。
“阿爹阿娘,二弟三弟,咱家之前那个瓷罐呢?放哪儿了?快找出来给依依。”
在厨房跑了一圈,王大哥又跑去喊另外四个人,阿爹阿娘已经上床,两个哥哥也已经在屋里睡着,他一喊,一家人都起来了。
“瓷罐是周大叔家的,已经还回去了。”二哥从房间里出来喊话。
“大半夜的你要干啥?还不睡觉?咋咋唬唬的。”阿爹一出来,就把王大哥一阵呵斥。
“小妹有八两银子,得找个地藏起来,免得被人拐了去,阿爹阿娘你们快去借个罐子,给小妹藏起来。”王大哥小心翼翼的开口,怕声音大了被人听了去。
他声音小,却掩饰不了语气里的紧张,满脸焦急,本就黝黑的脸,在夜色的掩幕下,显得更黑了。
一家人听了,脸色瞬间变了,阿父阿母本在埋怨大儿子没轻没重,得知这个消息后,立马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两个年小的哥哥也跟大哥一样,一下变的胆颤心惊。
昨儿个易家的人敲锣打鼓,说小妹拐了银钱,一家人本来不信的,现在王依依拿出八两银子,这不正是拐了人家的银钱嘛?
一时间,一家人如坐针毡。
家里虽穷,可骨气还在,不会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没想到,先例被王依依破了,阿父阿母脸色尤为难堪。
王依依站在门口见一家人如临大敌,无奈极了,只能喊话:“哥哥,阿爹阿娘,你们进来,咱们屋里说。”
家里的房子不隔音,只有薄薄的一层墙,虽然隔壁邻居离她家有十多米远,但财不漏白,她只能先叫他们进屋。
开始单独叫大哥进房间拿银钱给他,怕的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说到底,她还是没能捂透穷苦人家的本性,见着一大笔银子,他们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王依依率先进了屋,三个哥哥跟阿父紧随其后,阿母走在最末,走到门口,还紧张兮兮的瞧院子里,怕有人听墙角。
进门后,阿母关上了门阀。
一家人都进了房间,王依依把钱的由来说了个清楚,不说清楚,一家人怕是一晚上都睡不着,怕她真拐了遗孤的东西。
她是易参明媒正娶,领回家的女人,易参死后,按律法来说,易参留下来的东西,有她的份。
易参的地,能卖六百两,房子也能卖几十两,加上留下的三百六十两,但凡她狠心一些,泼辣一些,拿的就不止二十八两。
王依依拿的钱,真没拿多,她给了易兰银子傍身,给她买了房,还找人照看她一二,不管怎么说,她都不亏待易家。
解释完,家里人才放了心,可二十八两,说来还是大笔银子,家里每年除了给人头税,并没有其它开支。
“阿爹,你明天去买些粮食回来,一直吃青菜萝卜也不是办法。”等一家人接收完这个消息,王依依提出自己的要求。
阿母还是不同意的,王依依现在小,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这笔钱要给她留着。
阿母不同意,王依依又把阿母拉到身边,抱着她肩撒娇:“阿娘,你就同意了吧,我和哥哥们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长不好,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王依依说的是实话,王家几个孩子还没到骨龄闭合的年龄,只要营养均衡,长高还是很有希望,她也一样,想长到上辈子同样的身高。
抛开孩子,父母年龄其实不大,阿母才三十七,阿父才三十八,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长期吃不饱饭,看着像五十多岁的人一样。
为了一家人的健康,吃食这块,是万不能少的。
阿母听了王依依的话,没忍住捂嘴嗔笑,汉子及冠后,就不会再长个子,女子及笄,身型也固定了,要说他们还在长身体,她是不信的。
要说王依依自己贪嘴,阿母也就信了,偏偏还带上她三个哥哥。
“阿娘,要不明儿你跟阿爹、哥哥们一起去,他们买东西不仔细,你看下家里还差什么,明儿一起买回来。”
阿母一笑,王依依更有劲了,抱着阿母,把头靠在阿母肩上,娇滴滴的撒娇。
三个哥哥以及阿父,对此已经习惯了。
小妹、女儿就是喜欢这么撒娇,她一撒娇,家里人就拿她没办法。
所以小妹、女儿,从小就没干活什么活,只要一指使她,她就撒娇不干,这也是王依依身体芊细的原因。
阿娘被王依依这么一磨,也没了脾气,家里确实很穷,一件衣服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眼看着快入冬了,是要买些御寒的东西。
布匹王依依已经买回来了,要买的,除了粮食,就是棉花,至于肉类,家里养了两只猪,过冬就可以杀了吃,不用担心没肉吃。
第二天要出门,阿父阿母烙了些干饼,装好带着做干粮。
王依依把她想要的东西,跟父母重复了一遍,一起烙了饼,才回屋休息。
镇上离村里远,步行过去要四个时辰,为了保证明晚顺利到家,寅时一到,一家人就背着背篓,带上干粮打着火把出了门。
这个时候,王依依还在床上,睡的天昏地暗。
易参停留的那几天,她每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又走了两个时辰的路,早已经累得不行,等她醒时,已经日上三竿。
父母兄长早已经出了门,家里只有她自己,家里能吃的,只剩下混着糠的面,以及种了六亩的大白菜和白萝卜。
家里养了三只老母鸡,运气好能收三个蛋,运气不好只能收一个,今天棚里只有一个。
捡了鸡蛋,又舀出一碗面粉,和在一起煎了一个鸡蛋饼,弄好午饭后,背着背篓,拿了一把镰刀,去地里除杂草。
除出来的杂草,又背回家,分给棚里的两只猪,和鸡棚里的三只鸡跟两只鸭吃。
她不会做猪食,家里有哥哥在,她也没干过这活,但是农忙的时候,父母就是把草直接倒给猪,所以她才想着除地里的杂草喂猪。
来回背了五六趟,院子里堆了不少杂草,一直忙到申时,王依依才停了下来。
休息了一刻钟,王依依又背着竹篓出了门。
家里没米没油,有面、白菜、白萝卜,可吃多了也会腻,她打算去山坡上,找些野菜,顺便看看能不能碰到值钱的山货。
王依依在村里来回走,路上没少碰到人。
第一二趟的时候,别人只是会跟她打招呼,之后的几次,就有一群女人坐在她必经之路上,她一走远,那些人就开始指指点点。
“以前就没见过她下地,男人死了,倒是勤快起来了。”王依依走远后,一个女人指着她的背影说。
“那可不嘛,今儿都没见她家里人,估计是被她阿母骂了,不得不做。”另一个女人也在一边说风凉话。
坐在一起的人,是村里的长舌妇,谁家有个鸡毛蒜皮的事,都能被她们拉出来指点,不说个大半响不罢休。
王依依对她们有印象,也知道她们说风凉话,没搭理的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镰刀,往山上走。
现在已经是十月上旬,空中时不时的会飘些雪花。
太阳一出来,雪花就融化了,这里又是山里,一路上全是泥泞,走了一圈,王依依腿上已经全是泥巴。
一路走来,野菜没见着,就算见了,王依依也不确定能不能吃,就全都没碰。
野菜没找着,倒是捡了不少榛蘑,榛蘑晒干后,不管拿来煲汤还是红烧,都很香,是北方不可缺的美食之一。
不过这个时候的人们,似乎并不知道这东西可以吃,地上随处可见的都是榛蘑。
除了榛磨,还有木耳,榛磨因为天气变凉,很多都已经开始腐烂,王依依捡的最多的,还是木耳。
木耳喜欢长在朽木上,又多在阴凉潮湿地,山里能提供木耳生长的空间大,采了半个时辰,王依依后背上的竹娄就满了。
背着竹娄回家,路上又经过那群妇女中间,这次又多了几个人,是年岁较小的姑娘。
“依依啊!你背的这是啥?”一个年迈的阿婆问依依。
她夫家姓陈,大家都叫她陈阿婆。
“背的野菜。”王依依微笑回复,并不想逗留。
奈何路边的人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王依依一靠近,就有人伸头看她背上的东西,见她背的是木耳,立马露出嫌弃的表情。
“耳子怎么能吃呀?吃了身上会长疙瘩,喉咙会痛的,依依你阿娘没跟你说过吗?”孙大娘看清她背上的东西,立马嘲笑问她。
木耳形状像耳朵,所以别名叫耳子。
新鲜的木耳,含有大量的卟啉物质,吃了会出现皮肤瘙痒、水肿等情况,严重的,还会出现咽喉肿胀、呼吸困难等症状。
村民吃过也中了毒,长此以往,便没人再吃过这东西,是大山里人人皆知的毒物。
现在王依依背了一竹娄,孙大娘不借此嘲讽,也很难消邻里邻居常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