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公主府的门口，璐瑶大步流星的走到后院，却没有看到紫叶的身影，她习惯性的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当然也不会在那个地方看到她。
“紫叶呢？”璐瑶问子寒，脸上掩藏不住着急和焦虑，“她人呢？”
“在密室……”子寒刚要说什么，璐瑶一把把他推开就朝着密室走去。
密室里，紫叶依旧被吊着，脚不沾地，脸上已经快没有了血色，她轻轻地歪着头，靠着墙壁，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但眼角的泪痕依旧还是能看得出她也是痛苦过的。
两条铁链依旧穿着她的琵琶骨，原本玄色的衣服也看不出她到底受了什么伤，却能看的出已经被汗水和血水浸湿，贴在她的身上，紫叶的头发贴在一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璐瑶走过去一把抓起了铁链，紫叶吃痛的皱眉，睁开了眼睛，然后又一副了然的样子，微笑着看着她。
“你为什么不说？”璐瑶拎起了铁链，将紫叶拉到了她的眼前，大声的问：“你为什么不说回春堂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
跟进来的子寒有些茫然，回春堂和紫叶母亲的关系？
璐瑶头都没有回，直接将那个信笺扔给了子寒，继续问紫叶：“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说？”
但就在她问的时候，自己心里的答案却已经逐渐明显了起来。
紫叶不回答，也许，是因为自己也不会相信。
是啊，她当时如果说了，自己就会相信吗？
她说不是，她说没有，那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居高临下的救她？让她臣服于自己，对自己讨饶？
璐瑶有一点害怕，她怕紫叶真的说出这个答案来？
“我说了……你信吗？”紫叶还是说了出来，气声，带着咳嗽，说这一句话，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让她喘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呼吸。
“我为什么会不信？”璐瑶后退了半步，目光闪烁了一下，“只要你说，我都会相信的！”
紫叶深呼吸，好像又扯到了伤口，龇牙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冷气：“你只是希望我求你，并非是真的信我。”
这个时候子寒也反应过来了，知道了紫叶和回春堂那些岁月过多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这……
他也犹豫了起来，当年的回春堂，确实十恶不赦人人喊打，但却没有想到之前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样的人，还算是回春堂的人吗？
一个被绑了手脚献祭河神的花季少女，她也十恶不赦吗？
难道，想活下来也是错吗？
既然清楚了结果，他就准备上前去给紫叶解绑，这样大家坐下来好好把事情说了，他一声叹息：“明明可以好好说的事情，非要弄成这样？”
“去把她的户籍拿来。”璐瑶站在那边面无表情。紫叶听了之后有些发蒙，子寒听了也有一些不太明白，他着急解释：“什么？户籍？”
“对，现在就放她走，从此以后，她不再是我公主府的侍卫，也不是我璐瑶的死士。”
什么？
紫叶心里一下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有一个人，要将她的心强行剜去，这比刚刚拿铁链要疼多了。她呼吸急促了起来。
“不……”刚刚被铁链解绑的紫叶一个没撑住，直接跪倒在地，她有些吃力的扯着璐瑶的一角，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摇头：“我……我不能走……”
“有什么不能走的，”璐瑶却变得非常的淡然，“离开了你，我还会死了不成？我也是从小就被苏玉训练过的，现在也能保命。”
“不是……”紫叶摇头，她失血过多，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了，“公主……属下……属下不能走……”
对于紫叶来说，公主府就是她现在的所有，苏玉之间将她送到了公主府，那么就意味着，她这辈子都是公主府的人。
虽然她有户籍，是个良民，但她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送归公主府了。
如今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紫叶也是没有想到的，她甚至愿意放下自己所有的身段：“我愿为……公主……公主奴婢……”
“说什么呢……”一滴泪水滑落脸颊，紫叶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璐瑶听着这个话，却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心里只有苦涩，璐瑶苦笑着说，“你最终连这都可以放下，何苦当初为何不肯信我。”
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对方会做出改变，就像我们依旧不愿意为了对方去相信一切一样。
是我们都太清楚对方了，清楚对方的回答，清楚自己的想法，所以就连一点点的尝试都不愿去做，让事情朝着它既定的放下去发展，任凭这种发展是好是坏。我们只是这样单纯的看着，残酷又无奈。
也许只是上前挽留一步，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情况，璐瑶手指拍了一下衣前襟，衣服的布料抖动了一下，轻松地从紫叶的手中挣脱了出来，紫叶没抓住，手空留在半空中。
子寒看着眼前的情景，叹了一口气，默默地退了出来，这个事情看上去是两人在闹别扭，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也许就如同她们两人一样。
认定了对方只要离开了自己就能过的更好，固执的为对方着想，也不管对方需不需要，将这样的关心强加于她人，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我将我最好的都让了，老天为什么还要这样来折磨我……
这也许也是一种心里安慰吧。
璐瑶瞥了一眼地上的紫叶，抓着衣角的指节泛白，浑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干净的地方，受伤的地方还滴着血，自己刺的那一下也没有好，头发黏连在一起，低头颤抖着。
“走吧。”璐瑶像是对紫叶说，也像是狠心的对自己说，“是我不要你了。”
很久很久以前，紫叶还很小的时候，红念师姐抱着她，坐在师父边上，听着师父的训导：“作为一名侍卫，你心里眼里都只有你的主子一人，从此以后，师门家人，都只是你的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从有了主子之后，重新开始，将来有一天，你可能会面对你的亲人，师门，那个时候也不必心软，因为你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主子了。”
“可是师姐对我们这么好，师姐不会对我们动手的！”身边的绿苑笑着抱住了师姐的大腿，笑着说：“我的师姐是世上最好的师姐，师父是世上最好的师父！”
“师姐，会杀了我们吗？”那时候的紫叶有一些不明白，“主子……会不要我们吗？”
“被主子遗弃的侍卫，不会有人要的，没有人会要丧家之犬。”那时候的苏玉是这样说的。
那些匆匆过去的岁月，恍如隔世。
璐瑶有点看不下去了，转身要走，紫叶朝她喊：“公主……公主！”
璐瑶没有回头，泪水却已经汹涌而出。
“璐瑶！”紫叶冲口而出。“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璐瑶愣住了，她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她怕紫叶看到她哭了伤心，她怕自己回头了就心软了，作为大陈的公主，作为即将去北境的将军，她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不能为了这些事情耽误时间。
“我们走吧，”璐瑶对子寒说，“北境那边不太平，你先去南疆那边帮我稳几天，我收拾完北狄那帮孙子就来。”
子寒点了点头，又偷偷瞄了一眼紫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如何说。
两个人的性子都太固执了，劝起来真的让人很累。
想起当年的璐琳也是这样一个性子，但是还好，自己不是，能让他开开心心的。
紫叶摇摇晃晃的支撑起来，靠着墙终于站直了，她用最恭敬的礼仪，给璐瑶行了礼：“师父曾经说过，被主子遗弃的是丧家之犬，不配活着。”
再难的路，我都愿意试一试，即便背着这样的一个身世，我都愿意尝试活到今天，可是你却指了一条死路。
等到甘霖进来的时候，紫叶只是默默的坐在密室的一角，自己忍痛清理伤口。
“紫叶……”甘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将一个包裹递给紫叶，“这是……你当时带来的东西，还有……这是……工钱。”
紫叶点头：“谢谢甘霖姑娘了，公主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照顾，”紫叶刚想说“替我”，却又觉得这些事情其实也不用她说出口的。也只能收声，接过包袱。
你指了一条死路，我却也义无反顾的向前。
“公主说，你可以养好了伤再走。”甘霖连忙补充，“公主不是那样的人，其实，你也知道，她其实是个好人，只是有些话，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公主什么时候走？”紫叶接过甘霖带来的纱布和金疮药，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问。
“今天晚上趁着城门没关就走，说北境的事情比较复杂，元成小将一个人可能顶不住。”甘霖看着她浑身是伤，有些心疼的说：“你还要什么药，我这就给你去拿。”
“还需要一套衣服，麻烦了。”紫叶头也不抬，说着。
“好的，我这就去。”甘霖转身出去了，紫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是下定了决心地叹了一口气，再次往自己身上不要命的倒金疮药。
眼神平静，动作熟练，却无法抑制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下。
收拾完，她将包裹里的一套衣服换上，将这件血衣整整齐齐的叠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放进了包裹里，带上和包裹一起送来的软剑，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