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大人请留步 > 黄粱梦(二)
    他们此行是为了寻找曾治案件的一个重要证人,苏怡。她是曾治的宠妾,受宠到可以随意出入曾治的书房。

    外人只道她多年前已经死了,其实是在云崖山上的尼姑庵中修行。

    顾南风原本不大相信,觉得十有八九怕是谣传。但见到苏怡的第一眼,她就发现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实在是苏怡太美了,而且岁月果然从不败美人。

    即便已经年近四旬,苏怡站在她和阿福两个容貌已经算是出色的人面前,也让他们瞬间黯然失色。

    这样的人,或许曾治确实色令智昏过那么几年,也说得过去。

    昔日的美人苏怡,如今的静尘师太,修行的年头也不短了,始终是一副淡然恬静的模样。

    听到顾南风来的目的,苏怡只说自己和曾家的事情在多年以前已经了结,不想再掺和进去。

    美人的一颦一笑都是令人心动的,顾南风实在不想为难这样一个和蔼的美人。

    只是身在其位,她不得不为难这位美人。

    跟美人师太耗了好几天,没有任何进展。苏怡虽然说起话来柔顺婉约,但却意志坚定,始终对曾治的事情三缄其口,无论顾南风怎样试探,她都不肯松口。

    对于昔日的传言更是一笑了之,只说一句“若所言是真,她何以在此了却残生。”

    在这里待了五日,顾南风第一次打退堂鼓时,阿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锦囊。

    “苏怡有很重要的证据,务必让她交出。”祝业安龙飞凤舞的字迹让顾南风打消了念头。

    虽然不知祝业安是从何得知的消息,但是他从未说过谎,他说有证据那就肯定是有证据。顾南风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和美人师太耗着。

    结果从苏怡那里听说了一个与传言全然不同的故事。

    苏怡年幼失恃,父亲临终前担心她的容貌太过出众,若是没有人护着,怕早晚会招来祸端。便将她托付给了曾治的母亲,她的表姑母。

    苏怡到曾家的时候,曾治惊为天人。

    没过多久,她就成了曾治的妾氏,也不知九泉之下的父亲会不会后悔他的托孤决定。

    看前几年的光景,也许不会后悔。自入府之后,苏怡的吃穿用度一向不输曾治的夫人蒋氏,甚至连蒋氏都不被允许进入的书房,她能随意出入,她一度被曾治宠得忘乎所以。

    一直到她两岁的儿子被曾治的嫡子“失手”推下假山摔死,她的黄粱美梦才完全醒了过来。

    曾治罚了嫡子禁足三月,抄写家规百遍。

    这样的惩罚像话吗?

    苏怡自然不会认,她叫嚣着一命偿一命,却被曾治一句“嫡庶尊卑”给打了回来。

    即便害死了人,那也是尊贵的嫡子。即便再受宠,她的孩子也只是个卑贱的庶子。

    她陪在曾治身边数年,才有了这一个儿子,平日里如珠似宝地疼着,磕着碰着她都要心疼半天。没想到,有朝一日,看他头破血流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曾治嫡子为什么会“失手”,不过是她碍了蒋氏的眼吧。沉浸在丧子之痛的她心中恶念涌起,寻了个机会,对蒋氏下了手。

    但蒋氏身边有人保护,苏怡又是第一次害人,最终锋利的匕首只划伤了蒋氏的手。

    随后,苏怡被曾治关到了家庙。

    也是那段时间,她才知道,自己独宠多年只有一个儿子的原因,是曾治答应过蒋氏,不会让她有孕。

    儿子的出生完全是个意外。

    所以当这个本就不该存在的意外消失时,才会那么波澜不惊。

    蒋氏放任曾治宠她,不过是因她是个孤女,根本威胁不到自己的位置。当真正的威胁出现时,蒋氏解决得很直接,而她托付终身的那人完全指望不上。

    苏怡说起往事时,眼中泪花涌动。即便时隔多年,说起这些依然思绪难平。

    最后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劝导,她对顾南风说: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情爱,在他们眼里,那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顾南风忆及过往,难免感同身受,越发不忍逼迫苏怡。

    又几日后,顾南风再次想要打道回府。

    这段时间她几番试探,确定不可能从苏怡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她觉得目前手里的证据,已经足以将曾治绳之以法,并让他再无翻身之地。苏怡即便有什么证据,也不见得有多必要。

    顾南风冷冷盯着阿福,“你还有锦囊吗?”

    阿福愣了愣,然后从怀里掏出另外一个锦囊。

    竟然真的还有!

    “还有吗?要是有,就一口气都给我。”顾南风被气笑了,在家的时候,祝业安让人挖了数条假的密道拖延追兵,现在这是用锦囊来拖住她?

    若是旁人,顾南风可能会怀疑到最后关头了,是不是想要独占功劳。

    但换成祝业安,八成是他觉察到了什么危险。

    顾南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祝业安的信任似乎过了些。

    阿福摇摇头,“这回真的没有了。”

    顾南风叹气,打开锦囊,祝业安写道:曾治可能会下杀手,不要着急回城。若要回城,让阿福先行打探清楚。

    顾南风死死攥着信纸,心道果然如此。云崖山这一趟,祝业安是故意支开她的。

    “他要我在这里待多久?”顾南风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字条,轻声问道。

    阿福老实回答,“半个月。”

    “若我现在回去,你会拦我?”

    阿福摇摇头,“祝大人吩咐过,让我出来以后就听从顾大人的安排,大人想要回去,阿福自然不会阻拦。”

    顾南风眸子微动,明知道曾治会有所行动,那人还安排了武功最好的阿福跟她出门。

    “既然如此,那我命你即刻赶回南康城,到祝大人身边去。”

    阿福为难地看着顾南风,“临行前,祝大人还交代了,听顾大人吩咐的前提是,顾大人在哪我在哪。”

    顾南风哑口无言,许久以后,才幽幽道:“罢了,他说半个月那就半个月吧。”

    现在自己突然回去,除了扰乱祝业安原本的计划,让他还要分心照顾自己之外,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虽然如此,有些账将来还是要仔细算算才行。

    南康城中,祝业安等人已经凭空消失好几天了,曾治手底下的人能动的、不能动的几乎都撒了出去,还是找不到踪影。

    “大人,他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归还是要露面的,到时我们总能找到机会。”一个幕僚看着曾治愁容不展的样子,出声安慰道。

    “我怕他们下一次出现,就不需要再躲了。”曾治拧着眉头,“继续派人找,曹家那里是重中之重,让我们在军中的人也都警醒着点。”

    “是。”

    曹巍掌管的南康驻军是祝业安等人最有可能躲藏的地方,毕竟那里最安全。

    为了将人挖出来,曾治孤注一掷,不惜动用了安插在军中的探子。

    原本曹巍以为军中的情况自己已经掌握了大半,现在一看,底下扮猪吃老虎的人居然还有这么多。

    曹巍就在暗处看着他们蹦跶,等着祝业安那边的通知,然后一同收网。

    “大人,我们还要等吗?官兵搜查得越来越仔细了,这个地方怕是也藏不了太久。”方子兴忧心忡忡。

    “曹巍那里该露头的人都出来了?”祝业安皱眉放下一颗棋子,似乎觉得不太满意。

    “大鱼都上钩了,除了曹大人已经知道的以外,还有两个是从未露过头的,这次也现身了。曹大人说,基本上就是这些,剩下的再有,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祝业安捏着棋子思索半天,才缓缓落下了。

    曾治的罪证已经确凿,现在暗中的势力也基本明了了。

    “可以收网了。”祝业安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眼中满是想念。

    算算日子,顾南风他们也快回来了。

    分开的这半个月,对已经习惯时刻追寻顾南风身影的他来说,待在这里的每一刻都会觉得让人难以忍受。

    翌日晌午,一个男人敲响了南康县衙外的鸣冤鼓。

    自从新年过后,绣衣直指经常在县衙审案,没有一桩不是大案子,让百姓看得过瘾极了。今日这鸣冤鼓一响,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县衙外面就围满了人。

    敲响鸣冤鼓的那人跪在县衙前面,双手举着一张白纸。当着百姓的面,对闻声赶来的衙役朗声道:“大人,小的名叫淳于山,是来自首的。”

    这样大张旗鼓地前来自首的人还真不多见。

    衙役漫不经心地拿起他举着的纸,问道:“你犯了什么罪?”

    “永嘉五年,我受人指使,与水匪勾结,害得辞官归隐的前南康通判李大人一家命丧江底。”

    前南康通判李大人是个性情刚直之人,因为与郡守曾治政见不合,一气之下,挂冠离去。

    当年据说是因为渡江时船夫操作不慎,船只触礁,导致李大人一家人丧了命。

    这里面居然有隐情?

    被吓呆了衙役下意识地问道:“是受何人指使?”

    有反应快的衙役急忙想要制止,但是已经晚了。

    “曾治。”淳于山大声回答。

    所有的衙役一片死寂,刚刚还叽叽喳喳的百姓也鸦雀无声。

    淳于山却对周围的变化似乎毫无察觉,继续道:“大人,我还有其他罪行。”

    一个面无血色的衙役不管不顾地伸手堵住了淳于山的嘴。

    求求了,别再说了!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恰在此时,被郡守府府兵追寻多日的众位绣衣直指忽然出现。

    捂住淳于山嘴的那个衙役看着身着锦衣的众人,不禁冷汗连连,捂嘴的手突然失去力气,滑落下来。

    没有人阻拦,淳于山便继续说道:“永嘉六年,我受曾治指使,侵占广林县上千亩良田为曾家私有。小人深感罪孽深重,日日寝食难安,今日坦承罪行,只为赎罪。”

    说完,以额触地,长跪在地。

    祝业安缓步上前,对跪在县衙大门前的淳于山说道:“民告官,若是污蔑,你可知道有什么下场?”

    “大人,我是自首,并非告状。而且证据都在文书中,绝非诬告。”

    祝业安点点头,看着姗姗来迟的南康县令康奇。

    “这个案子,想来大人没法受理,不如可否借公堂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