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晚间,众人在酉时纷纷前往竹园。
赵沁儿来得最早,一进门,就有丫鬟递去茶盏,她二话不说掀开盖子,动作优雅地轻啜了一口。
偏偏,那端茶的丫鬟“噗嗤”笑了出声,但等赵沁儿寻声望去,立马收起笑。
狠狠剜了那丫鬟一眼,赵沁儿乖巧地站着,静等人齐。
不多时,庄若若跟庄妍妍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庄若若后退一步,让庄妍妍先进。
就见刚刚的丫鬟,同样递过去一杯新的茶盏,庄妍妍将水轻洒在自己的手上,之后用天蚕丝的帕子擦干,才款款入座。
看清楚这一操作,赵沁儿面色羞红。
想到刚刚那声闷笑,自己竟然把净手的水喝下肚子?
好在没几个人看见,赵沁儿很快释然,心底却总觉得别扭,看谁都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老太君进了前厅,众人落座,捧着各式菜肴的婆子们鱼贯而出,主子们则轻声吃饭,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坐在角落里的赵沁儿,不想被冷落。
她假装不小心碰到面前的彩瓷餐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赵沁儿做作地用布巾擦拭嘴角,“沁儿手笨,请外祖母海涵。”
“无妨。”老太君没在意,眼神在某道菜上停留一秒,随后丫鬟就会主动用公筷,夹一筷子到她碗里。
可庄欣欣却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喊大叫,“你们快看,赵沁儿用的瓷碗!”
终于被重视,赵沁儿暗暗傲娇,淡淡笑了笑,“让大家见笑了。新得的餐具,我看着花色漂亮,就留下来了!”
纵观全桌,哪有一人的瓷器花样,有自己的鲜艳好看?
谁知庄欣欣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脸上的笑都绷不住了。
“哈哈,是见笑,真是太见笑了。你竟然用民窑烧制的瓷器?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低劣的东西,才最值钱吗?”
闻言,赵沁儿脸色铁青,不用看都能猜到庄家众人的脸色,奈何要维持仪态,她只能咬牙忍着。
庄若若却仍不放过这个机会,朝赵沁儿投去同情的目光,幽幽叹了口气。
“欣欣妹妹,你有所不知,今儿一早母亲让沁儿妹妹来我房里挑选瓷器,她放着官窑不选,单单选中了这套民窑的彩瓷,当时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这是沁妹妹与众不同的农家乐审美,若是拒绝留心人家多想找母亲诉苦说我矫情呢,所以只能忍痛割爱了。”
天知道她忍得有多辛苦,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真的很想仰天大笑。
赵沁儿眼角渗出泪光,她不明白,明明想炫耀一番,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真恨不得冲到青云面前,狠狠挠花她的脸。
小贱蹄子,不就是看自己初入庄府,地位不如庄若若,所以才如此欺辱吗?
明知道挑选的是不值钱的彩瓷,却一声不吭,想联合庄若若摆自己一道?
想到这儿,赵沁儿意难平,暗下决心一定要禀告母亲,把青云发卖出去!
强忍满脸尴尬,她施施然开口,“其实……其实是沁儿自小在民间长大,自然也对民窑的碗碟倍感亲切,更不想一朝富贵便丢掉勤俭克己的习惯。”
这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咦了一声,紧跟嘟哝,“这彩瓷碗,不是二小姐养的宠物专用吗?而且那条小母狗好像就叫沁沁呢!”
“居然用狗的东西?哈哈哈,哈哈哈,赵沁儿你可真是勤俭呀!”庄欣欣笑得没心没肺。
四周一片笑海!
赵沁儿骑虎难下,恨不得撕了庄欣欣的嘴。
“三丫头,别再笑了,瞧瞧你哪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终于,老太君柳眉一竖,余光瞥着赵沁儿,沉声发话,“勤俭固是好事,但庄府贵为皇商,祖上几辈子积累下滔天财富,你身为四小姐就该有世家千金的做派,还没沦落到跟狗抢盘子的地步,没得显得我们庄家虐待你似的。”
此时此刻,一股浓烈的羞辱感袭上心头,但赵沁儿又不敢违拗,只能违心颔首,“外祖母教训的是,沁儿记下了。”
一顿饭吃得食如嚼蜡,满肚子气恨。
晚宴刚过,老太君先一步回房,赵沁儿哪还有脸面待在这里?便率先走出偏厅,直奔佛堂。
注意到赵围都是丫鬟,她一狠心身形一晃,咬牙重重地躺了下去。
“嘭”的一下,隔了好远,都能听到这声闷响。
庄若若不觉咂舌,这又出什么幺蛾子呢?该有多疼呀?
果然很快丫鬟碧草来禀,“不好了,我们四小姐晕倒了。”
余下众人,面面相觑。
半盏茶的功夫,庄招娣闻讯赶来,看到幺女惨白着小脸躺在软塌上,心疼不已。
“沁儿,你这是怎么了?别怕,孩子,娘在呢,不管发生什么事,娘都会陪在你身边。”
本就装晕的赵沁儿,虚弱地动了动手指,然后眨巴着眼睛,缓缓睁开。
她扑倒庄招娣怀中,委屈地放声大哭,“母亲,我,我不活了,沁儿本来高高兴兴去找若若姐姐,谁知她竟然把喂狗的餐具送给了我,还,还……”
“什么?若若她怎么可以这样?你可是她的亲妹妹呀!”庄招娣满眼不敢置信,并没有注意到赵沁儿眼底显而易见的一抹心虚。
“母亲,姐姐还给小狗取名为‘沁沁’!我,我简直没脸再留下来了,左右庄府也容不下我,我,我还是回去投奔养母吧!”
赵沁儿捂脸痛哭,然后又“扑通”一声跪下。
“母亲,我走了之后,您万万要保重身体,沁儿今生无缘做你的女儿,来生我再在您膝下尽孝吧!”
说着她就站起身,疾步朝门口走去,只留下一抹决然的背影。
庄招娣仿佛看到十几年前,尚在襁褓中的丫丫离自己而去的画面,她急忙喊道:“沁儿,我的好女儿,你别走!娘好不容易才找回你了,怎么舍得你离开?”
赵沁儿根本没打算真走,驻足,泪流满面,“母亲,沁儿也不舍得你,可是若若姐姐却不接纳我,我又能如何?”
“为何不接纳?她是你同胞的姐姐,也是我们二房的长姐,我就不信,她敢不容你?走,我现在倒要去问问你这个好姐姐,作甚如此薄情!”
性格绵软的庄招娣,第一次发如此大的火,此刻,她怒气横生,拉着赵沁儿就去找大女儿算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