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王府时,白芨撩开帘子来扶温思渺下车,冷不丁地看见温思渺准备起身,楚景渊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娘娘,王、王爷……”

    温思渺平静道:“他没事,只是太累了。”

    说罢,吩咐白芨站在一旁,扶着楚景渊下了马车。

    他的身体其实很轻,手腕瘦得几乎可以看得见骨头,若不是大袖遮住,在夜里远远看着,怕是更像鬼魅。

    温思渺低声问他:“你到底生的什么病?”

    自有护卫上来,帮她扶住了他的身体。

    楚景渊轻描淡写:“没病。有人不想让我好,就成这样了。”

    小姑娘人不大,小小的一只,力气却是不小,扶着他一个大男人,面色丝毫不改,看着还挺从容。

    他这句话信息量很大,温思渺片刻后便理清了思路。

    无非就是遭人下药说成先天疾病,而后药持续加量,吊着他的身体。

    只是现在看来,楚景渊该是韬光养晦一类,究竟有没有病,他自己心里应该最清楚。

    老狐狸。

    温思渺心想。

    楚景渊微笑道:“渺渺心疼我么?”

    旁边不少人跟着,温思渺没有回答,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楚景渊失笑:“渺渺真令人伤心。”

    温思渺轻哼一声。

    王府的丫鬟早已备好热水,她一进门,便有前前后后几个侍女拥着为她宽衣解带。

    王妃的排场华丽归华丽,却也真的很累。光是头顶那一堆珠翠,就压得温思渺浑身不舒服。更别提古人的衣服繁琐,一层又一层,最后还要来个披帛,脱也是件麻烦事。

    沾到热水时,温思渺才感到疲惫。她不由得打起了呵欠,全身心地泡在热水之中,惬意极了。

    楚景渊道:“你上辈子是只狐狸吧?”

    只会享受的小狐狸,狡猾得很。

    温思渺不理他。

    她整个人懒洋洋的,倒也没有像上次那样把他赶出去,靠着浴桶开始闭目养神。

    楚景渊笑出声,半跪下来,抚摸着她被水浸湿的乌发。

    她有着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柔顺光滑,像丝缎一样,手感很好。

    温思渺不太习惯沐浴的时候被人伺候,故而从来没叫人进来,倒让楚景渊捡了便宜。

    他半跪着,一点一点擦拭着她的长发。

    而后又覆上她的额头,轻柔地按着她额头的穴道。

    小姑娘舒服地眯起眼睛,语气也乖了不少,“你怎么会这个?”

    “以前经常头疼,会自己按。”楚景渊道。

    从前的病是真的病,经顾先生之手才治好,之后都是靠药装病。因此他十分尊敬顾先生。

    从某方面来说,顾先生确实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温声说道:“我母妃本是朝中贵妃,与皇帝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后皇帝娶了门当户对的皇后,我母妃甘愿做妾,进了皇家门。”

    帝王的宠爱能维持多久呢?无非是念着旧时情谊。上位久了,见到的红花多了,谁还记得心头的那道白月光呢?

    偏偏他母妃是位重情之人,甘愿为他守着一道宫门,以为能像童年一样等到他回心转意。

    她的心里只有那位冷酷无情的帝王,连孩子都容不下。

    之后母妃郁郁而终,他在宫中孤立无援,索性以病为名,一过就是二十年。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病恹恹的皇子。

    小姑娘忽然问他:“楚景渊,你想做皇帝吗?”

    “为王也好,登基也罢,都不过是生存之道。我不信天不信命,走到哪一步,都是我的能力,”他说得很含糊,嗓音微哑,“渺渺,是夫君。”

    那天他确实和温思渺拜了堂,只是满堂的人看不见他,他的小姑娘蒙了红盖头,也看不见他。

    温思渺哼了声。

    沐浴过后,侍女进门将衣物与浴桶撤走。

    她泡得不想动,赖在楚景渊怀里,由着他把她抱上床,轻嗤:“怎么懒成这样。”

    恃宠而骄,说的就是她了。

    幸好这里没人,否则他们要看见他们王妃在半空中飘,不得吓去了半条命?

    温思渺抱着他的脖子坐下。

    楚景渊道:“渺渺。”

    “嗯?”

    “你父亲来找过我。”这件事他原本不打算说,可看见她这样,他又心软了。

    能养出这样的性格,想来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她会舍得离开她的家吗?

    “他让我问你想不想回家,”楚景渊叹气,“可我一想到府库里的绫罗绸缎、金钗宝饰没有人用,那么大的王府无人欣赏,几百家仆无主可伺候,我就很替渺渺心疼。”

    温思渺:“……”

    他这个发言,好绿茶啊。

    她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

    “所以渺渺,我们先不回去好不好?”他面露微笑。

    温思渺默默点头。

    她并不打算回去。

    温首辅的本意是若她过得不顺心,自会派人接她回来。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贸然回家,当真就成了蔑视皇权了。这种事情太过冒险,做不得。

    何况安王是楚景渊,又不是什么牛鬼蛇神,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楚景渊的表情温和许多,诱哄道:“渺渺还有哪里累?我帮你捏捏?”

    今天她顶着那么多东西,还要面对无数人的攻击,小姑娘性子温吞,又不喜欢说话,他看着心疼极了。

    温思渺乖乖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他俯下身,含住她的唇。

    温情时刻并未持续很久。

    他忽然搂着她的肩膀,眉头微皱:“有人。”

    夜袭?

    都什么时候了,还会有人盯上安王妃?

    温思渺都快睡着了,被窗外的声音惊醒,楚景渊安抚她:“不急。”

    他推开了窗。

    蛰伏在窗外的人显然也没有想到窗户会忽然打开,手上动作有所迟疑。

    楚景渊的视线冷了几分,刚要动手,温思渺却摇了摇头,那表情分明是“先看看他要做什么”。

    那人跳了进来,刚要掏出帕子捂上她的嘴,突然软绵绵地栽倒在地。

    楚景渊站在了他的身后,从他腰间扯下了一块令牌。

    “宁王,”他把玩着手中的令牌,“楚景泓?”

    三皇子。

    他嘲讽地勾唇:“才看见我醒,就按捺不住了?”

    *

    楚景渊:欺负我不要紧。欺负我家小姑娘?呵。

    六点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