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穿越小说 > 诱君春宵帐 > 第三百五十四章 阿伯撑腰,一千骑兵
    昆勒将军说得豪爽,兴头上来,索性提了一大坛酒,大摇大摆走到阿赫雅的对面,席地而坐:“公主且说!你如今是个什么打算!”

    阿赫雅见他满面涨红,精神矍铄,原本的失落伤感也消失了个干净。

    她低头捻起酒杯,轻声道:“杀仇敌,讨血债。”

    前世血仇,今生流离,一切一切,归根结底,都因那场叛乱而起。

    她艰难周旋,谋算至今,唯有一个目的——报仇。

    “王八营的畜牲们这阵子总搞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昆勒将军慢慢收了笑容,“你可知道,丞相那老毒蝎对你发了诛杀令。”

    “我毁了他在大胥京城的暗探点,他当然恨我入骨。”阿赫雅呵了一声,自嘲摇头,“这些日子逃过来,柳奴没少替我收拾后头跟着的尾巴。”

    她的身子马背颠簸,日夜兼程直奔北戎,已是勉强在支撑着,这些见血的活儿,一路都是柳奴在做。

    昆勒将军皱眉:“诛杀令一下,不止王八营,多的是明枪暗箭想谋逆犯上,用你的命去讨好那只老毒蝎。”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阿赫雅目光幽幽,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那公主还要继续北上,返回王都么?”昆勒将军问,“还是先在阿伯这里住下?”

    “想来有铁骑在这,那群畜牲也不敢造次。”他冷哼,“等太子率使团回北戎了,阿伯再亲自将你送回去,看谁有胆动歪心思,给他剐了干净。”

    臧塔眼睛很亮,也在一边帮腔:“殿下尽管住,营中还有许多空帐篷,若是嫌弃太小……”

    “可以住我的——”他突然停住,像是发现了自己的话有歧义,有些脸红,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是说,我把我的营帐让给你,我去别的地方住。”

    臧塔懊恼地抓紧了手里割肉的小刀,不说话了。

    阿赫雅看了臧塔一眼,笑了笑,语速不快不慢,却掷地有声:“我是北戎公主,没道理避着一个叛臣逆贼。”

    “我不仅要回王都,还要打出名号,光明正大地回。”她将酒杯放回桌上,随意从羊腿上扯下一块肉,端得恣意张扬,“要暗杀,要下毒,就来啊!正好叫臣民们瞧瞧,丞相是如何‘忠君’的。”

    这一招,当初阿瑟斯用过一次,将丞相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瑟斯平安归来,招揽旧部,与丞相分庭抗礼。

    她如今要用第二次,为的却是另一个目的。

    阿赫雅微微眯眼,唇角勾出一个玩味的弧度,望向昆勒将军,坦坦荡荡地打趣:“将军可会觉得我不自量力?”

    昆勒将军哈哈大笑,将最后的酒底子一饮而尽,重重将酒坛放下:“这才是咱们北戎的女儿!”

    有勇有谋,无畏无惧。

    他像是看到了从前那位北戎王的影子,眼里也烧起火光,竟像个少年人似的蹦起来,在营帐中绕了两圈:“阿伯给你五百……不!一千骑兵!你带着他们,浩浩荡荡回王都去,叫整个北戎都知道,咱们公主的威风!”

    阿赫雅望着他,翘了翘嘴角,眼眶却莫名有些发酸了。

    她知道昆勒将军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也让别人明白,她的身后,还有人撑着腰呢。

    “阿伯给,我就要。”阿赫雅没有气,眉眼弯着,像皓月的光照下来落在眸里,清亮柔和,“一千骑兵,只怕丞相都要以为我准备直接杀回去了。”

    “若不是还要防着大胥,你当阿伯不想杀回去?”她改了口,昆勒将军立即便发现了,浑厚的声音也有些哽咽起来,“当日我听闻王廷惊变,真想领兵回去……可你父王那个老木头,死到临头还不忘让人在半途把我拦下。”

    “他问……一家一族生死,与北戎万民兴衰存亡,何为重?”

    彼时昆勒将军骑在他那匹千里马上,远望王都,冷风如刀,裹挟着遥远的血腥,割在他脸上。

    他就这样僵直着看了一夜,脚下像被圈上了无形的牢笼,到底没有离开边境。

    昆勒将军凝望着阿赫雅的眉目,一时红了眼,猛然抹了把脸:“你与你父王很像,他后继有人啊!阿伯老了,不中用了……”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他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得糊涂:“可是只要阿伯活着一天,还能动弹,我就得替你父王守好这片疆土……那群大胥人,半点好处都别想从老子手里讨到!”

    否则,待他死后,如何有颜面去见自己的义弟,北戎的旧王?

    阿赫雅闭了闭眼,低垂着头,闷闷饮下一杯酒。

    烈酒入喉,宛如一团火,灼烧过心脏,落到胃里,热得发疼。

    为人王者,不是高高居于众人之上,而是默无声息地支撑起一片土地。

    他们接受着供养,便得为这片土地上所有的臣民负责,让他们安居乐业,让他们能活下去,活得更好。

    所以,即便流亡,即便惨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阿赫雅从没有怨过父王当初的选择。

    北戎不欠她,是她欠着北戎的。

    “大仇也好,血债也好,都是我一家之事。”阿赫雅低声道,“阿伯,我父王只会感激你。”

    父王选择了大义,昆勒将军顾全了大局。父王死后,昆勒将军又愧疚痛苦了多久?

    阿赫雅不知道,但她望着那头斑白的发丝,望着昆勒将军卸甲后脖子上那道狰狞的刀疤,望着那双爬满了血丝与浊泪的眼,只能一遍遍地重复:“他只会感激你。”

    昆勒将军笑了。

    不如方才的笑豪爽,他好像是扯着嘴角,怎么都让人觉得很难看。

    那笑渐渐低下去,化为哽咽和咕哝的骂声。

    “父亲醉了。”臧塔缓缓从位置上站起身,将昆勒将军扛了起来,“我送他回去睡。”

    他的目光落到阿赫雅脸上,很快别开,低下头去,认真而诚挚:“多谢你。”

    阿赫雅怔了怔,摇摇头:“是我要多谢你们。”

    数十年如一日守边之功,向她这个落魄王族伸出的援手。

    种种都像是这片土地在无声地说——

    依然有人在惦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