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她还未从惊吓中平静下来,周忠便带了个太医,大摇大摆地进了椒兰宫。
“淑妃娘娘。”周忠满面堆笑,只是一个眼神,那太医就赶忙上前,取出脉枕摆在案上,“陛下听闻椒兰宫中跑出了蛇群,特地打发了奴来看望,还吩咐了要太医仔细照看呢。”
淑妃前脚遇蛇,周忠后脚就带着太医赶了来。
这样快的速度,说不是早知道内情,只怕连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
淑妃脸色难看,忍不住咬紧了牙,眸光里泛着狠色。
自己带着太医去琼枝殿示威,陛下便要让周忠也带着太医,到椒兰宫中敲打自己。
这分明是在为阿赫雅出气。
即便知道这是明晃晃的警告,淑妃也只能忍着难堪,强扯出一个笑来,伸手让太医把脉。
周忠脸上的笑依旧亲昵和善:“娘娘此番恐怕是受惊了。”
太医早在来之前便被通过气,此时也捋着胡须,懂事点头:“淑妃娘娘脸色如此之差,脉象又十分紊乱,是遇蛇受惊,惊则气乱,外邪入体。”
他顿了顿,盯着淑妃冷厉的目光,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最好是静心修养一些时日。”
天可怜见,他一个领着死俸禄的太医,无缘无故,何必得罪淑妃?
还不是陛下的意思,以修养之名,禁足淑妃。
如此一来,淑妃得了惩戒,前朝沈家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淑妃险些被气笑了,恨不得用眼神活剐了这胡说八道的太医,面上却还要强撑着平静,故作糊涂:“既如此,本宫这几日便多吃些温补的药膳。”
“淑妃娘娘可是放心不下宫务?”周忠不顾淑妃打太极的态度,直击重点,声音拉长了几分,“陛下早猜到了您会担忧,已有了口谕。”
“您这些时日,只管好生修养,一应繁杂事宜,皆由林昭仪代管。”周忠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如晴天霹雳,叫淑妃顿时僵在了原地。
什么叫都由林昭仪代管?陛下这是要夺了自己掌管宫闱之权,尽数交给林无月么?
淑妃如遭雷击,猛然看向周忠,面目有一瞬狰狞如恶鬼。
陛下怎能如此偏心?她不服!
周忠不等淑妃开口,便掀了掀眼皮子,斜斜1睨了她一眼,语气中满是警告:“淑妃娘娘,陛下也是关心您的身子。如今只是一时移权,待您大好了,这些事儿自然还要交还到您手中的。”
“但您若是不知轻重……抗旨不遵,可就不是简单能揭过去的了。”
只怕到时候,连沈家都保不住,也不敢保她。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即便淑妃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淑妃强逼着自己勾了勾嘴角,笑得却比哭还难看:“妾……谢陛下恩典。”
她尚且连阿赫雅一根毫毛都没能伤到,陛下便已经如此急吼吼地替那个北戎女张目了,还是在沈家即将领兵出征的节骨眼上。
淑妃的喉中不由得泛出一股铁锈味,和着内心的酸苦,蔓延作阴郁的怨怒。
若是任由阿赫雅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她筹谋多年,原本近在咫尺的皇后宝座,便要成为一场幻梦了。
淑妃低着头,沉浸在思绪之中,连周忠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能发觉。
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若不能去子,不如就将阿赫雅和那个尚未成型的胎儿,一同推下地狱。
琼枝殿中,灯火摇曳。
阿赫雅坐在昭宁床边,轻轻吐气,将瓷勺中的白粥吹凉了,才喂给昭宁。
昭宁倚在床头,小小一只,脸上还没能恢复血色,依旧有些失神。
她是真吓得狠了。
阿赫雅看着昭宁难得沉默的模样,叹了口气,喂完最后一口粥,一边用帕子给昭宁擦拭嘴角,一边试图转开昭宁的注意力:“今日昭宁很勇敢。”
她并不打算对今日的遇蛇避而不谈,望月湖畔的动静闹得那般大,如今昭宁怕蛇的事情,只怕各宫都知道了。
如此明显的弱点,放在宫闱之中,是要命的事情。
昭宁慢了一拍,才缓缓抬起头,疑惑地看向阿赫雅。
阿赫雅抿了抿唇,声音依旧轻柔:“那条蛇。”
昭宁听见蛇这个字,顿时抖了抖。
阿赫雅却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害怕一般,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哄道:“你知道吗?今日那条蛇,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有人知道你怕蛇,想要吓得你冲撞我,除去我腹中的孩子。”阿赫雅拉着昭宁冰凉的小手,覆盖在自己的腹部,眼神清亮,“可是我们昭宁特别厉害,才没有叫坏人得逞。”
昭宁瞳孔微缩,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烫到了一般,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阿赫雅按住了。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很细,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惶恐:“我……我真的差一点就撞到你了。”
昭宁无法想象,如果她真的撞到阿赫雅姐姐,此时该是如何的痛苦。
阿赫雅听见昭宁终于肯出声,眸光愈发软了几分,揉了揉昭宁的发顶:“错了。”
“昭宁忘记了,你一开始见到蛇,虽然被吓住了,却没有动。”阿赫雅的声音仿佛流水泠泠,含着叫人安心的能力,“所以,柳奴才能恰时护住我。”
昭宁似是回忆起了那时的情景,脑中不由得又现出一双金黄色无机质的蛇眼,呼吸再度重了起来。
“昭宁还是小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棒了。”阿赫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迅速开口,将昭宁从无意义的恐惧中拉出来,“若往后还有这样的事情,昭宁一定能做得更好。”
她不知道谢缘君究竟在昭宁的身上做了什么,能叫一个孩子仿佛将对蛇的惊怕刻进了骨子里。
但她知道,如果昭宁一直这么怕下去,终有一日,这个弱点会变成一把致命的刀,随时横在脖颈上。
阿赫雅想到那些明枪暗箭,眼神不由得冷了冷。
昭宁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几乎纠在一处,艰涩地问:“往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么?”
她真的很怕。
怕蛇,怕被咬,更怕有一日,会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让另一个人受到伤害。
昭宁只要想到那样的场景,便会觉得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