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赫雅倔强地昂着头,毫不避让,直视谢桀阴鸷的双眼。
她的眼尾通红,眸中有泪光盈盈,半落不落。
心头像被一双手狠狠攥紧,比之方才窒息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赫雅咬紧了牙根,只觉得喉中酸涩,难以言喻。
是她居心不良,是她别有所图,是她步步为营,算计谢桀的喜爱。
可她自问,从未有一刻想过对谢桀不利。
“因为我是北戎人。”阿赫雅哽咽,艰难地问,“所以哪怕那些药材,经太医查探,都是无毒的普通药材,您也会猜疑我的用心。”
“宫中妃嫔,私自用药的不在少数。”她直直地望着谢桀,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可只有我……”
只有自己,会第一时间,在目的不明的情况下,就被谢桀当作奸细一样审问。
阿赫雅的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心脏一阵一阵的发疼。
她第一次这样清醒地认知到,两个人之间的鸿沟多么大,不能度越。
君王多疑,哪怕昨日还在交颈而卧,情话缠绵,今日便能刀剑相向。
谢桀低头,望入那双泪涟涟的眼眸时,心中莫名生出几分钝痛与郁气。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花言巧语。”
说了这么多,依旧解释不了,她为何要偷偷摸摸从御医院取药。
所谓水土不服的借口,本就稚嫩可笑。
不说这所谓的咳疾存不存在,只说若是这个原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要太医诊脉开药,何必用徐广白掩人耳目。
阿赫雅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漠然,忍不住露出一个惨然的苦笑来。
这么多日的欢情,竟就如此浅薄。
阿赫雅理智知道,这就是谢桀,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大胥君王。
可她的情感,又如潮水,带着委屈与绝望将她淹没。
演了这么久,真情假意,谁又能分得清楚呢?
她轻轻开口,像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既然陛下不信我的解释,那您想如何处置我这个罪人呢?”
谢桀忽视掉了心里那一丝不适,攥住阿赫雅手腕的指腹轻轻摩挲,似笑非笑:“就这么认了?不再挣扎一下?”
他冷冷地凝视阿赫雅,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表情。
只要她把这些药的去向和用处说明白。
他在心中这么说。
只要阿赫雅低头,知错就改,他也不是不能放过她一回。
毕竟雀儿调皮,不够懂事,给个教训,慢慢教导也就是了。
可阿赫雅并没有如他所愿松口。
她垂下眼,睫羽颤动,像极了摇摇欲坠的蝶。
漂亮的翅膀在狂风冷雨中破损,无以支撑飞翔的力量,却依旧挣扎着,不肯坠落。
“认了。”阿赫雅的声音一片柔和,仿佛是从前萦绕耳侧的呢喃软语,说出来的话语,却含着凉意。
她不能承认避子汤,否则从前对谢桀的深情就成了一场笑话。谢桀最恨欺骗,自己的下场只会更凄惨。
如此,自然也说不清楚那些药材的用处,给不出谢桀所要的交代。
阿赫雅抿紧了唇,舌尖铁锈般的血腥味弥漫开,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事到如今,前后都没了路,已是死局。
不如……破而后立!
她解释不清楚药材,可有一点,板上钉钉。
那些药材煎出来的一碗碗的苦药,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谢桀所怀疑的所谓暗算他,不过是场笑话。
等到谢桀查出药材去向,让他关于下毒的猜忌全盘崩离之际,自己的嫌疑就会尽数洗清。
连带着自己真正要遮掩的避子汤一事,也会被就此带过掩埋。
阿赫雅心中百转,理智地找出了最能保全自身的一条路。
然而她的指尖依旧微微颤抖,无法自制的痛苦压抑像遮天蔽日的巨幕,逼得她难以呼吸。
为什么……就是不能交付一点信任给她呢?
是了,这本就是一场相互欺骗的棋局。
又怎么能奢求更多?
阿赫雅几乎脱力,缓缓地松开了搭在谢桀手腕上的指尖,声音轻得听不清:“无论陛下想往我身上安什么罪名,我都认了。”
谢桀怒极反笑,掌中用了些力气,几乎要将阿赫雅的手腕捏碎一般。
他眼中的阴沉疯长,一瞬间几乎凝成了杀意,可在更深的地方,还有几分奇异的愤怒。
为什么不解释?
谢桀猛地拦腰将阿赫雅扛了起来,快步走向床榻,衣袖翻飞,将好生放在榻边小架赏玩的纸鸢带到了地上。
阿赫雅瞳孔微缩,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袖:“别——”
可她的话语还没说出口,那脆弱的纸鸢便被踏碎了骨架,散破开了。
像极了她的心。
阿赫雅指尖颤抖,忍不住哽咽出声,豆大的泪滴断珠似的,顺着脸颊滑落,破碎在衣裳之间。
御花园纸鸢之约,犹在眼前。
花雨纷纷中,君王为她跃上树梢,取回纸鸢。
他们在满园春色之中接吻,唇齿相交,尽是缠绵情思。
仅仅几日功夫……仅仅几日功夫而已,便成了恍如前世的幻梦。
阿赫雅挣扎着,想去捡起那只纸鸢,就像想捞回自己与谢桀之间,那点飘渺而无着落的爱意。
可还没碰到那只纸鸢,她的手腕就被擒了回来,按在头顶。
谢桀的力气很大,阿赫雅的挣扎在他眼中,不过是小儿的游戏。
他唇角微勾,像是讽刺:“阿赫雅如今还有心思去管纸鸢?”
“倒不如想想……今日之后,你会不会像这纸鸢一般,粉身碎骨。”他话语锐利,带着冷意,刺得阿赫雅面色发白。
阿赫雅望着谢桀,唇瓣被她自己咬出了血印。
谢桀大抵真的怒极,下了狠手,她的手腕处,已经出现了淤青,痛意阵阵传来,却怎么也抵不过心头针刺的疼。
细细密密,如附骨之疽,难以拔除。
她沉默着,别开脸,没有开口。
这反应,就是火上浇油,一瞬间点燃了谢桀的隐怒。
他冷笑了一声,手掌略一用力,便听裂帛之声清响。
华贵的丝绸在他手中,像是一层薄薄的纸,一撕就破。
阿赫雅猛地睁大了眼,拼命挣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