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响起脚步声,秦岚岚捧起水杯喝了几口水,目光越过杯沿,看到脚步在门口微微一顿便走了进来的傅寒。这些日子,傅寒和往常有些不同,原本总是梳得油光光的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
秦岚岚放下水杯,声音清淡地问道:“傅主任,什么事?”
傅寒的目光在她依然有些微红的眼睛上停留片刻,心头微震:秦岚岚是哭了吗?谁有这么大能耐让这个冷清强势的女人流泪?虽满腹狐疑,却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秦书记,你这是怎么了?一双眼睛红红的?进了沙子?”
秦岚岚当然听出了傅寒话语里的试探意味。沙子?在办公室里两只眼睛进沙子,她是傻子才会想这种借口。她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淡淡说道:“谢谢傅主任关心。我只是眼睛有些疲劳,刚才做了一下眼保健操,又用热水熏了熏而已。”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这时候傅寒来找她做什么?她看了他一眼,又说,“倒是傅主任,最近看起来有些憔悴。怎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
傅寒眉头微微一紧。他是真的遇上麻烦了。只是,这麻烦能和秦岚岚说吗?她会不会落井下石?他拿不定主意,一脸阴晴不定地看着秦岚岚,说道:“星月湖景区工程招标的事,有些烦。”
这也是秦岚岚所烦恼的事情。星月湖景区工程对很多人来说是块肥肉,但对他们来说,却是个烫手山芋。当然,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她笑了笑,说道:“是啊,是有些烦,不过等招投标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便也好了。”
傅寒接过话头,说道:“是啊,但愿这招标的事快点定下来,这样我也可以松口气了,最近找我的人实在有些多,我的头都大了。”
“傅主任,这件事上,我们可不能犯糊涂。”秦岚岚看了一眼傅寒,说道。这是她的真心话,虽然对于傅寒,她也有颇多不满,但不满归不满,她却也不希望他出事。她知道,傅寒所说的找是什么意思,便提醒了一句。
这时,秦岚岚的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音。秦岚岚怕傅寒看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看了看,又将手机翻了个面,倒扣在桌面上。傅寒看着秦岚岚,忽然问道:“秦书记,这件事上,有人找你吗?”
秦岚岚看着傅寒,猜不透他这句话的用意,不答反问:“那些人精明着呢,谁不知道,招投标都是主任分管的?”
其实,并不是没人找她,只是来者不善而已。
这时,手机又响起来,傅寒便起身走了。秦岚岚拿起桌上的手机,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徐海涛的名字,和他之间的一幕幕不自禁地回荡在脑海里。在宾馆里的争吵,喝醉后的迷乱,他吻她时甜蜜而深情的样子,他和潘震打架时奋不顾身的样子,他办事时一丝不苟的样子,偶尔显露的痞痞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他就仿佛是一颗种子,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徐海涛,我该怎么办?
秦岚岚无助地看着那个名字闪烁着闪烁着,然后暗下去。
她起身走到窗前,一遍遍地对自己说:要对自己狠点,人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许久后,她去洗手间洗了个脸,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便打车往湖畔会所去。在车上,她给徐海涛打了个电话。
徐海涛是在电影院接到秦岚岚的电话的,他刚买好电影票:《投名状》,这是一部斩获了许多奖项的电影,徐海涛内心里还是有着学生时代的浪漫情怀,对电影等艺术作品比较关注。虽然这部电影更多的是硬汉情节,也有不少柔情的地方,他觉得比一般的小清新爱情片更适合他和秦岚岚。将电影票放进口袋,他又将另一只手里的鲜花放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才拿出手机接听了电话。看到是秦岚岚,他的脸上不自禁地绽放出幸福的光芒,声音也变得雀跃,说道:“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宝贝!我已经买好电影票了,需要我来接你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也是他第一次这么叫一个女人。以前看电影,听恋人之间这么称呼,会觉得腻歪,但刚才,他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这么叫。忽然明白,原来情到深处,腻歪也是一种情不自禁。
泪水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秦岚岚的脸,她曾以为她不会再软弱,可是,这一刻,她感到无助而迷惘,她想念他,想要扑入他宽阔而厚实的怀抱,想要他不顾一切地吻她,拥抱她。可是,她不能,她只能无情地推开他。她知道,或许这一次的推开,迎接她的便是永远的深渊。但,她必须这么做,她不能让他毁了,他还如此年轻,又充满正义感,像他这样的人,只要足够坚持,一定能在这条路上走出自己的风景。她不能因为自己而毁了他。
她深吸一口气,不让他听出她语气里的哽咽,说道:“我有事,来不了了。”说着,她便挂了电话,任由泪水肆虐。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忙音声,徐海涛有些愣怔,怎么挂电话了?什么事这么要紧?徐海涛又打过去,想问问她,要不要给她送晚饭过去。但电话一直打不通。
徐海涛摸出那两张电影票,叹了口气,既然她不来,他一个人也没心思看电影,看到一对情侣走过来,他便把电影票送给他们了,弄得那两个小年轻一脸懵。徐海涛抱着一束鲜花从电影院走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风吹在身上,已有了冬日里的冷冽。徐海涛紧了紧外套,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去街道看看。
冬日的夜色里,长丰街道办事处的办公楼静静的。看着这幢自己曾经工作过多年的老楼,徐海涛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下了车,他走进院子,在二楼黑板上看了看值班人员名单,直接往四楼走去。
四楼黑乎乎的,秦岚岚办公室的门关着。
徐海涛站在楼梯口,怀里抱着那一束用包装纸扎的很精美的花束,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给秦岚岚打了个电话,让她意外的是,她的手机竟然关机了。徐海涛心里猛然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出什么事了?即使区委主要领导召见,也不需要关机啊!
怀揣着一颗惴惴的心,徐海涛又打车去了白蘋小区,但等待他的依然是一间黑乎乎的房子。
徐海涛的心慢慢地往下坠,直到七点半,他又饿又累,才打车回了太平小区,在小区门口的面店里,点了一碗豌杂面,热腾腾辣乎乎,吃出一身汗,总算感觉好些。他又掏出手机打给秦岚岚,依然是关机。他把手机放进包里,抱着那束花回到出租房,屋子里也是静悄悄的。
洗了澡,躺在床上,徐海涛想看看书,但每一个字都晃得厉害,到最后都变成了秦岚岚的脸,让他想念,更让他忧心。
对于一个领导干部来说,突然之间失去联系,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虽然,徐海涛相信,以秦岚岚的为人不会做那些傻事,但联系不上她,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害怕。
辗转反侧。
绩城镇。
彭宇睡不着,披了衣服起身,一看才十点,便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说道:“你过来一下。”
挂断电话,他走到厅,从酒柜里拿出一支红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喝着。不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彭宇放下酒杯,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彭器,一双桃花眼带着点锋芒看向他,问道:“哥,什么事?”
初冬的夜风从门口灌进来,彭宇感到冷,将披在肩上的外套穿上,一边关门一边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睡不着,便想和你聊聊。”
彭器一双桃花眼定定地盯着彭宇,并不相信他的话。没什么事,他怎么会睡不着?
两人在厅的沙发上坐下,彭宇递了一杯酒给彭器,说道:“明天,市人大钱主任要来绩城,这个会上已经讲过了。钱主任这个人,听说是出名的严苛,我也拿不准明天他要看什么,反正,你自己留个心眼。”
彭器有些不以为然,慵懒地偎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说道:“哥,这种事,也值得你把我从温柔乡里扯出来,巴巴地冒着冷风赶过来陪你聊天?这种事,你还经历的少,怎么突然这么忧心忡忡?”
彭宇瞪了他一眼:“你说的轻巧。安全生产无小事,真出了事,我也顶不住。你也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彭器见彭宇是动真格的,便放下二郎腿,正色说道:“哥,既然安全生产这么重要,你为什么要安排那个徐海涛分管?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连毛都没长齐的乳臭小子。还有,关键时刻,你相信他能和你尿到一个壶里?反正,我不看好这个人,万一,他不和你一路,到时候,你不是很被动?”
彭宇两根手指夹着酒杯慢慢地晃动着,目光幽深地注视着晃动的酒面,半晌,他忽然抬起目光,严厉地说道:“你的心思还是用在你自己的事上,政府里的事你少掺和。”
“我还不是关心你。”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至于徐海涛,你最好别去招惹他,这人虽然年轻,却不简单。”彭宇告诫道。
彭器将酒杯“啪”地一声放在桌上,说道:“哥,我们没必要冒风险。最好的办法是趁他羽翼未丰,把他的翅膀给折了。”
“彭器。”彭宇的声音高了,说道,“你最好别再给我说这种话,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企业家,不是黑社会。征服一个人的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