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公墓。
秦枝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公墓的工作人员，购买了一处不错的墓葬位置。
推开石板。
将骨灰盒轻轻放入墓中。
漆黑的大理石墓碑上刻着“母亲秦兰之墓——女秦枝留”，短短几个字里却蕴藏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秦枝蹲在墓碑前，指腹轻轻拂过墓碑。
冰冷。
这大概是秦枝浑身上下唯一的感觉了。
微风乍起。
公墓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仿佛是秦兰对女儿最后的告别。
“妈，我会好好生活的。”
“真的。”
“您放心吧。”
“……”
秦枝蹲在墓碑前，小声的呢喃着。
不知过了多久。
空中飘起了小雨。
秦枝缓缓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块冰冷的墓碑，转身踩着下山的石阶离开了公墓。
雨越下越大。
渐渐淋湿了长发、衣襟……
秦枝的步伐走的很慢，仿佛这样就能让母亲再多陪自己一会儿。
下山的726个石阶。
秦枝走了足足三十分钟，也淋了三十分钟，直到走下最后一阶时，看见了远处疾驰而来的一辆库里南。
库里南急刹停下。
陆怀谦快步下车，小跑来到了秦枝面前，伸手拉住了秦枝的手腕将人带回了车上。
车内的暖风很足。
陆怀谦轻轻用毛巾替秦枝擦拭湿漉漉的长发，嘴唇嗫嚅了一下，缓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
车内没有任何回应。
秦枝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任由陆怀谦替自己擦拭长发，仿佛是一尊没有感情的木偶。
她在京大见过许多情侣。
正常情侣的相处时，每次女朋友生气，总能听到男朋友的道歉。
陆怀谦从未有过道歉，秦枝也从来不敢有此奢望。
可如今。
当听见陆怀谦的那句“对不起”时，秦枝的心里却掀不起半分的波澜。
“枝枝……”
两个字刚出口。
秦枝便开口打断了对方的话，声音平静的询问道：“二哥，能送我去一趟圣都疗养院吗？我想去把妈妈的遗物拿回来。”
“我先送你回家，那些东西我帮你取……”
“我想自己去。”
秦枝的声音依旧平静。
听不出任何感情。
陆怀谦一瞬间有些束手无策，他从未在任何事情上有过这种感觉，除了面对秦枝的时候。
良久后。
陆怀谦点了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
库里南缓缓驶入圣都疗养院的大门。
“车辆禁止入内”的规则对于陆家无用，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制定规则的人。
秦枝从车上下来，一个人迈着步子走向了A区。
她没有等着陆怀谦替自己撑伞，下车后步伐很快，刚被擦干的长发也再度被雨水淋湿。
这条通往A区病房的路她今天已经走了三遍。
第一遍是着急赶来的。
第二遍是哭着离开的。
第三遍……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秦枝进入了工作区，找到了卢医生。
对方已经提前安排人将秦兰女士的遗物整理好了。
当初秦枝为了给母亲治病，卖掉了老家的房子，一些母亲生前钟爱的物件无处存放，便全部送到了圣都疗养院里储存起来。
“麻烦您了。”
“没事。”
卢医生微微摇头。
秦枝接过整理好的木盒子，里面的东西其实不多，一个型号有些老旧的摄影机，一本造型古朴的旅行相册。
前者是母亲作为旅行摄影师的拍摄工具。
后者的相册里藏着母亲在各国旅游时拍摄的照片。
秦枝小心翼翼的翻开相册，一张张光线、构图精美的照片呈现在她的眼前。
满城的金雀花和郁金香维也纳，象征着中欧的浪漫。
暮色下的多瑙河，流光璀璨。
小船摇曳的威尼斯，万种风情。
……
异国风情一五一十的呈现在眼前。
“你妈妈曾经是摄影师？”陆怀谦站在秦枝身后，目光看着相册上的照片。
“嗯。”
秦枝微微点头，小心翼翼的翻动着相册：“她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旅行摄影师，当初如果不是为了收养我，或许一辈子都会在舒适的旅途中度过……”
不知不觉间。
相册已经整本翻完了。
陆怀谦心中五味杂陈。
即便秦枝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悲伤，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走吧，送你回家。”
“我想回学校一趟，还有些东西要收拾。”
“好。”
陆怀谦点了点头，想要伸手去帮秦枝抱箱子却被拒绝了。
秦枝一个人双手抱着装有母亲遗物的纸箱，安安静静的迈步朝着楼外走去。
回到车上。
秦枝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模样，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安安静静的抱着纸箱坐在座椅上。
原本平时放松的坐姿也变得拘谨起来。
陆怀谦想要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没了言语，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秦枝之间的那种“生分感”。
越来越严重了。
库里南缓缓行驶在湿哒哒的路面上，车窗上升腾起了白色的雾气，窗外的风景也变得朦胧模糊。
陆怀谦看着秦枝，喉结微滚，主动开口道：“抱歉枝枝，昨天我在宋家……”
“二哥。”
秦枝开口打断了陆怀谦的话，声音平静的有些可怕：“我没怪您，真的。”
“我妈妈三年来的医疗费虽然没有具体算过，可单单是住在圣都疗养院A区就已经是一笔巨大的开支了，您还一直在帮我联系国内外更专业的医疗团队。”
“我问过卢医生，我妈妈的病能坚持三年，其实就已经是现代医学的极限了，不怪任何人。”
陆怀谦心中一颤，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枝枝……”
秦枝没有理会，自顾自的说着：“而且这三年您对我一直都挺照顾的，让我每天住在景山庄园锦衣玉食，出行也有迈巴赫、劳斯莱斯接送，各个季度的奢侈品定制款一次也没有少过，还是各种节日那些价格昂贵的礼物……”
“二哥，我真的已经很知足了。”
库里南缓缓驶入京大的大门，停在了女生宿舍的楼下。
秦枝抱着箱子下车，看着陆怀谦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二哥，这三年来您一直都挺惯着我的，也从来没拒绝过我的请求。”
“嗯。”
“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