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过墙头藤蔓与树荫,宛如碎金,落在了沈嘉岁扬起的面庞上。

    浓密的睫毛在她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她脸颊边缘还泛着柔和的光晕,瞧着实在温柔又美好。

    江浔现在十分庆幸,自己为了把今日的时间空出来,连连熬了两个大夜,否则此刻岂不是要让岁岁失望?

    “岁岁,来。”

    江浔眉眼一弯,引着沈嘉岁朝里走去,过了一个月洞门,来到一个小园子。

    此处有一小潭,潭里还养了鱼,一旁就有一个小亭子,亭内置有竹案蒲团,很是雅致清幽。

    二人相对而坐,江浔这才娓娓道来。

    当年阵亡,他一睁眼就入了“江浔”的身,映入眼帘的是安阳伯夫妇挂满泪水的脸。

    他初时还以为自己是被救了,急忙询问和他一起的战友在何处,是否还活着。

    但安阳伯夫妇一脸茫然,急得喊来了府医。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当时极度惊惧之下,身子又在发高热,很多细节他也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彼时煎熬无比,头痛欲裂,心肝几乎也被剖开来了。

    当时炮弹......就在他们脚边炸开啊......

    稀里糊涂过了好几日,直到高热褪去,理智渐渐回笼,他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当年远渡重洋之时,他曾听说过时空穿越的概念,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要知道,他还有那么多事没做,他还未见到山河一统,他甚至不知,身边的战友怎么样了。

    为了回家,为了弥补那个失去孩子的可怜母亲,他毫不犹豫喝下了符水,受了招魂的鞭子,浸了笼子,也曾被锁在贴满符纸的笼子里过了几天几夜。

    可是......都没用。

    他挣扎、痛苦、崩溃直至绝望,最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再也回不去了。

    安阳伯夫人大抵也是绝望了,她浑浑噩噩,眼里没了光彩,时而温柔地唤他浔儿,时而怒骂他是邪魂野鬼。

    最后是安阳伯主持大局,将他收拾一番后推了出去,告诉所有人,安阳伯府的公子恢复了神智,再也不是傻子了。

    他不是个懦弱的人,接受了这个身份后,他开始努力适应,开始给自己定下目标,开始试着——有价值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日,安阳伯请的先生教他学诗,令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一直在想,他何德何能占了别人的身子重活一世呢?

    他的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战友,哪一个不比他伟大无私,哪一个不比他更应该活下去?

    或许这份重活一世的机会不只是给了他一个人,或许和他一起丧命于炮弹下的战友......也来到了此间。

    所以,他盗用了一首闻名古今的诗,利用自己安阳伯嫡子的身份,遣人将这首诗传扬了出去。

    比起毫无目的的大海捞针,他想,若自己那些战友听说了这首诗,一定会反应过来,一定会来寻他的!

    他等啊等,等啊等......

    可始终没能等来寻他的战友,却等来了......赫赫有名的帝师——蔺晚亭。

    江浔说到此处,没忍住长叹了一口气,微垂的眉眼显出了浓浓的落寞。

    时至今日,他还在等。

    比起昔日那个默默无闻的安阳伯之子,他已是声名大噪的大理寺少卿了,那首诗......应该已经传得更远了。

    为何......还没人来寻他呢.......

    聪慧如江浔,已经过去十年了,他不可能猜不到结果,可是,他还放不下这份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