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渊执起茶杯的手倏然一抖，滚烫茶水溅出些许到他指尖，他却像是浑然未觉，阴沉沉的鹰眸盯住下属，酝酿着可怕的风暴。
好半晌，他强行压抑住种种情绪，敛眸淡淡道：“罢了，去统计损失，尽快修葺。”
跪在地上的人已浸出一身冷汗，贴近在后背的黑衫湿透，闻言大大吁出一口气，立即道：“是。”
看着属下快步出去的身影，宋渊没忍住，将茶盏摔碎在了地上。
如瀑的雨声在窗外浇打，直至天光微明，天际才破晓散出柔和日光。
宋渊几乎彻夜未眠，天亮便匆匆前往宋记玉石铺，查看店铺内的损失，那些玉石首饰、雕刻、摆件一类的商品，一概都未损坏，只将他的店门和各种货架、桌椅给砸了。
看得宋渊气笑出声，用力咬住后槽牙：“怎么，她这是故意耀武扬威讥讽我吗？觉得我的玉石一文不值、砸都不屑？”
一干属下不敢出声，只默默清理。
宋渊也没兴趣为难这些人，索性上楼躲清净，等待对面宁记玉石铺的开张。
晨光尚且清冷，街道商贩寥寥，但已有人流朝此处渐渐集中，探头探脑等待着宁记正式开业。
宋渊轻哼一声，心头有羡慕嫉妒，更多的却是等待看戏的幸灾乐祸，以及一丝好奇，好奇宁清窈会如何应对。
日头渐移，天光大盛，宁记玉石铺前已围得水泄不通。
宋渊坐在二楼冷眼瞧着，终于看那紧闭的铺子开了门，伙计们动作利落地搬着牌子出来，宁清窈和掌柜紧随其后，顿时将周遭气氛炒热。
红绸悬挂的招牌下，鞭炮点燃，一片喜庆中满是百姓们的道贺声，甚至有许多同宁清窈相熟的人，在此时送上礼物。
那如水的礼物送进宁记，看得宋渊都眼红。
楼下，宁清窈微微抬手，人群便自发安静下来，她弯起眉眼流露出温和笑容，柔声开口：“让大家久等了，老规矩，新店开业有大折扣，凡在花颜楼购买当季成衣的人，更有礼品和进一步优惠。我虽在丽城也开有玉石铺子，但在京城这是头一遭，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多余的话，我便不多说了，请人入内选购，我会一一为大家介绍所有玉石制品。”
人们都叫好，纷纷朝店铺里挤去。
宁清窈亲自招待，一一讲解店内售卖的玉石制品，在简单讲解材料和工艺后，便着重讲起搭配和配色，让女们听得都很是专注。
宋渊在楼上观察，人虽进得多，出来的却很少，且但凡出来，都是提着大包小包，无一人手中是空着的。
……倒是很有经商手腕。
他暗自评价着，余光瞥见街尾走来的一对年轻夫妻，不禁正色，眸中闪过丝冷意。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那对夫妻走到宁记玉石铺门前，却并未入内，男子站前一步朝里面喊道：“宁记的老板，出来！”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奇怪地看向这边，不由自主便停下脚步。
宁清窈缓步出来，站在石阶上不动声色将他们打量一番，衔起丝淡淡温和笑意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你说呢！”男子不气地冷笑一声，“怎么，这才过去多少时日，贵人就不认识我了？”
宁清窈微眯眼眸，余光朝对面宋记扫一眼，平静道：“我并未见过公子，也未曾见过您身边这位姑娘，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好啊！”
男子怒极反笑，示意周围人看向这边，扬高声音道：“既然大公主贵人多忘事，那我便帮你回忆回忆！诸位请看”
他从怀中抖出一张薄纸，展示给众人看：“这是宁天街七十八号的地契，正是这间铺子脚下的土地，上面写有我李某人父亲的姓名，这是我家祖传的地，可如今却被权贵抢夺！今日我们夫妻二人前来，就是为要回这间店铺！”
周围议论声霎时炸开锅，跟随在男子身边的年轻夫人擦擦泛红的眼角，哽咽着道：“这间铺子，本是我和夫君的心血，可前段时日被大公主瞧见，她却硬是逼迫我们签下转让店铺的契书，强行将店铺给抢走……”
“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选择在今日人多之时揭露，还请诸位帮帮我们，助我们夺回铺子。”
她生得柔弱可怜，此番含泪的话语说出，便惹来许多怜惜的目光。
围观群众里有人看不下去，朝宁清窈道：
“大公主，这店铺当真是你夺来的吗？宁天街铺子不少，想来愿意卖你的人也有很多，你何必为难人家小夫妻？”
“就是啊，即便是权贵，也不该这般欺负人吧，赶紧把店铺还回去。”
“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相信大公主不会是这样的人，大公主，给个解释吧？”
“……”
宁清窈眉目清淡地站在那里，听着周围群众的议论，尚且算得上是温和，并无太激烈的言语。
她暗暗朝玉如霜递过去一个目光，便缓步下阶，朝两夫妻走近数步，保持着从容温和道：“两位，我从未见过你们，这店铺是我从牙人手中买的。既然两位有疑惑，那便请牙人过来一起说个话吧，若这铺子当真来路不明，我愿意当场奉还。”
夫妻两人一愣，没想到她会这般说。
围观群众大部分都是对宁清窈有好感的，听她这般说，霎时便被安抚下来，反过来劝小两口：“既然大公主这样说了，想来是有什么误会，你们且等等那牙人吧，说不定这店铺当真能回来呢？”
夫妻两人憋一憋，没憋出话，只暗暗瞪一眼宁清窈。
宁清窈徐徐展露温和笑颜，并无任何焦急恼怒之色，只慢悠悠道：“春羽，去将牙人请来，让他把契纸一并取来。”
春羽应一声，便大大方方走出人群，去寻那牙人去了。
而在暗处，玉如霜也悄无声息离开，却是朝相反方向而去。
暗中观察这一切的宋渊眸光微动，当即开口道：“去，跟着那红衣姑娘，无论她做什么，都给我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