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半只脚迈出悬崖，听见这声音徐徐回头，隔着飞扬的雪和姗姗来迟的谢昀撞上目光。
“别怕，已经没事了”
谢昀气息未喘匀，声音送进寒风里带着些许颤音。
金国黑衣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为首之人拔出刀刃，横在中间指着谢昀道：“站住，都不许动！现在是我距离她更近，你们若敢过来，我便过去先杀了她！”
话音落下，便见后面陈浔和谢文澈相继从不同方向赶过来，隐隐将悬崖给包围。
黑衣人咬咬牙，给旁边人睇去一个目光，低声道：“把那女人给捆了。”
他们要先离开这里。
手下悄然向后挪去，谢昀眸中闪过丝狠戾怒火，抽出身侧护卫的佩剑甩去，正中那人后心，手下“扑通”一声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再无气息。
“谁、敢、动。”
谢昀薄唇翕合，寒意自周身泄出，比风雪更冷。
黑衣人阵阵胆寒，僵硬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谢昀深邃眸光穿越他，望向站在崖边的清瘦少女，向前迈出一步。
却见宁清窈像是受惊般，下意识地跟着后退一步。
“不要！”
陈浔和谢文澈齐齐喊出声，看着宁清窈了踉跄着停在崖边，忙放缓声音道：
“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就过去。”
“阿窈，往前站几步，别站在崖边。”
宁清窈脚尖轻轻碾磨碎石，扬起苍白脸庞望向崖边聚集的一群人，最终将视线落在她正对面的谢昀身上，清眸下掠过丝极冷又极哀的情绪，轻轻闭上了眼。
不详的预感在谢昀心里渐渐扩大，他强忍着心头慌意向前迈出一步，沉声道：“阿窈，来我这边，不要怕，谁若敢伤你，我便杀谁。”
宁清窈清冷唇畔划过丝讥嘲：“到你那边？”
谢昀倏然一顿，回想起她那里在寒风里所说的话，强压着心头苦涩道：“先过来，后面的事情，我们再慢慢商量。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阻拦你。”
“是啊……”宁清窈眼眶渐渐染上薄红，笑容愈发寂寥讥诮，“你只会让我乖乖听话，你根本不需要阻拦我，我便要俯首听命。”
“不是，阿窈……”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宁清窈眼里闪过丝厌烦，扭开头不去看他，她已经吃过许多教训了，也摇摆了许多次，可最后的结局，就是被逼到这个悬崖上。
谢昀薄唇轻颤，看着她冷漠厌恶的神情，只觉心脏不住在抽痛，疼得他呼吸发紧。
陈浔正震惊于宁清窈和他之间的关系，便听旁边谢文澈急切道：“阿窈，你不信他，总该信我，我可曾欺骗过你、伤害过你？你到我这边来，我们先回去，日后你若是想去别的地方，我陪你。”
不，不可以……
宁清窈拼命摇头，朝廷都已经打算换太子了，再让他保护她、照顾她，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她前世已经害死过一次他，至少这一世，不该再拖着他沉沦。
“你是太子……”
她轻轻呢喃，望着谢文澈的眸光里夹杂着丝暖意，又压抑着浓浓的愧疚：“不该再为一个女子这般荒唐行事，我说过的，这天下更需要你，黎民百姓的分量比我重得多。”
谢文澈想反驳，想说你也很重要，若是没有你，我根本没有动力再去做其他的事，何况是做一个明君。
可话语尚未说出口，陈浔便道：“宁姑娘，我本是自由身，这官不做也罢。你若愿意，我们的婚约仍旧作数……即便不作数也没关系，只要你给一个机会，我会照顾好宁、陈两家，随你远去。”
顿一下，他温柔又坚定道：“我没什么本事，更不是皇亲贵胄，但我能给你一世安稳，不会再卷入京城的风风雨雨，更不会有人再伤你。”
宁清窈微怔，愣愣抬眸看他，眼角摇摇欲坠地坠下一滴泪。
若没有腹中之子，她早先是想过要和陈浔好好过日子，平淡安稳地度过余生的，如今他所说的条件，宁清窈仍旧动心，可望着他清澈到不染一丝杂质的眼，她实在不忍将自己的麻烦都加诸在他身上。
她的过错，又凭什么要旁人背负呢。
“都不要再说了……”
宁清窈极轻地开口，声音散在风里，几乎听不清：“我能遇见太子，能遇见陈公子这样好的人，已经是我的福分了，再多的，我实在不敢要。”
她抬眸看看远处群山，朦朦胧胧地掩映在雾色中，飞雪飘得越来越大，镀上层干净的银白。
湿润着眼，她继续道：“只盼我来生，也能清清白白、安静平淡地走过一生，这一世……”
视线一一看过几人，她扯起极轻极淡的笑容，充满哀伤地道：“我做一切努力想要挣扎、却是没有挣扎过命运。那便算了，这样的命，我不要了。”
谢昀呼吸一促，隐忍着心底升起的阵阵恐惧，微红眼角道：“阿窈……我求你……不要……”
“谢昀。”
宁清窈打断他的话，眸光望向他时，清冷一片，再没有起伏波澜：“不要再让我遇见你了，从始至终，与你相识，都是我的错，我已经受过惩罚了。往后，我命里不再有你，你也不要再来寻我。”
“告诉皇帝，我愿了却他心里的这桩事，但请他看在我父亲兢兢业业数十载的份上，不要再责罚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再见……再也不要见了。”
宁清窈后退一步，决然转身，毫无任何犹豫地跳了下去。
寒风扑簌，瞬间包裹住她雪白的清影，裹挟着雪一起向崖间坠落。
“阿窈！！”
“宁姑娘！”
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崖顶响起，最后的视野内，宁清窈望见了谢昀奔至崖边，一双凝视着她的猩红眼眸里都是惊恐和悔恨交织的痛色。
她轻轻闭上眼，任由风雪裹住自己，很快便消失了意识。
谢昀眼睁睁看着她坠向雪雾，脑袋“嗡”一声空白一片，仿佛有一直紧绷着的弦，在此刻忽然断了，让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怔怔地向前走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