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从枯树枝间钻过，拂在谢文澈身上，让他手脚冰凉。
管事跪在地上，将一封信举过头顶，低垂着脑袋道：“昨夜，小人还亲自将汤药送到了宁姑娘的房中，但今晨再看……房间里只剩下这个。”
谢文澈冰凉指间微颤，将那信接过来，迟钝地取出、展开，熟悉字迹映入眼帘，很简短的两行：
“我已拖累殿下太多，不愿再让你背负骂名。
请您以社稷为重，望珍重。”
拇指指腹按在信尾的“宁清窈”三字落款上，谢文澈用力抿住唇角，心底不住洗刷起失落和难过，还有丝丝缕缕的担忧。
寒天冻地，四处追兵，她孤身一人能去哪？
若是撞上朝廷的兵马……
正这般想着，便有亲卫匆匆跑进来，急道：“殿下，京城出事了，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将您出城的消息摆在了朝堂上。现在他们都要求废黜东宫，皇上虽未允，但在震怒下派出了陈督军来捉拿您和宁姑娘。”
陈浔吗？
谢文澈信他那日的话，他不会伤宁清窈的。
便听亲卫继续道：“摄政王也领了兵出城，正在四下里寻找。”
谢文澈捏着信的手倏然收紧，眸中闪过丝暗芒。
不能被他找到。
脑海里闪过这念头的一瞬，他已经开口：“将人都集中起来，再派人出去，随时盯好外面的情况。”
“是。”
亲卫匆匆离开。
谢文澈垂眸望着略有些褶皱的信纸，缓慢将手松开，一点点将褶皱抚平，仔细收在了信封当中。
待别院千名亲卫全部聚齐，他便领人出门，不想才下山，便和谢昀的兵马撞了个正着。
两相照面，空气里一阵噼里啪啦的火花。
谢昀端坐在马上，冷眸随意扫过他这边的人，问道：“她呢？”
“你猜？”谢文澈勒紧缰绳，斜眼睇给景安一个目光，身后亲卫齐齐做出进攻的准备。
谢昀这边，姜毅拇指抚过刀柄，身后侍卫同样整齐划一地亮出兵器。
“这样没意思。”谢昀漫声说着，眸光扫过半山腰间隐隐可见的院落一角，“她若在你的院子里，你现在必定会在她身侧寸步不离。”
谢文澈瞳孔微缩，未错落他这一细微变化的谢昀翘起唇角，道：“她已经走了。”
看眼下谢文澈的反应，再想到他昨日被骗回京……谢昀心中已经有数，人是昨夜、或是今晨早早便走的，只怕谢文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戏谑地挑动一下眉梢，他道：“看来，她并不想和你在一起。”
谢文澈紧握缰绳，闻言沉声道：“她更不愿见到你，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谢昀唇角弧度变得冰冷，冷笑道：“那便各凭本事，看看她到底会和谁走。”
他牵住缰绳，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派人跟着。”谢文澈低声吩咐，“若有阿窈的消息，立刻发信号。”
“是。”
景安应一声，回身指了两人跟过去，不多时，待他们下山去寻人时，便见谢昀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不远不近地跟着。
谢文澈虽觉烦闷，却也不能赶人，他若动手，谢昀也必定会除掉他派出去的人。
天际阴沉，灰蒙蒙的云流动在头顶，带来阵阵寒风，远处山间也起了雾，像是要下雪的迹象。
下小雪还好，若是下大了遮掩住痕迹，便更不好寻人。
她该不会是故意选在这一日走的吧？
谢文澈苦笑一声，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象出宁清窈形单影只受风雪侵袭的画面，只要想到这样的画面，他便心疼得鼻酸，四处打马奔走，不断找寻。
不知过多久，一点冰凉落下。
谢昀下意识勒停了马，仰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竟是下起了雪。
雪景……他忽想起前世，曾有一年冬日，宁清窈跑出那地宫金牢，跌倒在雪地里哭得悲戚伤心，他站在城楼看着她哭闹任性，只想着当时她那模样可怜至极，心里隐隐不好受。
可他也知道，她会乖乖自己回去的，就如往昔许多次，无论她哭多少次，都会自己擦干泪水做回那个乖巧的金丝雀。
可是这一世……
谢昀伸出手接住飘零的雪花，忽然有一种很强烈的念头。
这一次，他的阿窈撞进风雪里，再也不会回头了。
眼眸微红，他用力咬一下唇瓣道：“还没找到吗！”
“实在不知宁姑娘是从哪里离开那座山的。”姜毅发苦道，“四面八方都派了人，也不知她现在究竟跑到了哪里……”
话音落下，忽然见身后响起声嘹亮的信号音。
谢昀回眸过去，眼底浮现出一丝愕然，又忍不住无奈发笑。
信号弹，就在建有谢文澈别院的那座山里。
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跑掉了，却想不到其实她还在，只是……
“那信号弹，是谁的？”
看着不像是谢文澈那边的。
“不清楚，或许是陈浔的？”
谢昀沉下眉眼，勒马转身，下令道：“走！”
不管是谁的，只要能找到宁清窈，就足够了。
……
陈浔将用空的信号弹丢开，狼狈地从地上翻起，执剑立在了宁清窈的身前。
禁卫站在中间，摇摆不定，另一侧，则是一群蒙着面，身骑高马的壮汉，为首之人用阔刀指着陈浔，呵斥道：“你还记得自己来此的使命吗！你应该抓住这女人，而不是保护她！”
“确实如此。”
陈浔身影挺正毫无动摇，清雅眸子睇着他们，一字一句吐出：“皇上命我抓活人回去，并未要我杀人。倒是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我可从未听说京城地界有你们这样的私兵。”
为首那人嗤笑：“你只需要知道，花家是我们的仇人，我们要杀这余孽报仇！反正抓去京城，她也是死，有什么区别？”
“错。”陈浔紧紧盯着他们，眼眸清亮冷静，直接戳破了他们的身份，“你们是金国人，既选择蒙面示人，便说明你们很清楚插手他国内政，是为错。”
他举剑对准他们，扬高声音喝令禁军道：“你们若是大安的士兵，便给我站过来，若让皇上知晓你们纵容这群外人插手我国内政，你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