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结果出来了,你且来看看。”
郎中捧着纸出来,羹汤和菜肴分别捻出少许在纸上,有药物浸染的痕迹,其他几种都算正常,只是食物和药混合的暗沉模样,但唯独那碗梨羹,一片黑沉沉,如覆着层煤灰。
郎中又掀起身后药童端着的铁笼黑布,里面几只白鼠活蹦乱跳,只有一只摇摇晃晃,精神不济。
他解释道:“其余食物都无大碍,唯独这羹汤里,掺有剂量不小的毒药,此药无味,拌入菜肴中稀释后由人吃下,可使其肺腑肿大发炎,咳嗽不止,这是一种慢性毒药啊!”
“若以此剂量服用,到月底便会肺腑溃烂而亡,而死了的人,是查不出毒性的,可谓是相当歹毒的毒药。”
春羽和玉如霜轻轻吸凉气,宁清窈叩在桌上的指渐渐攥紧,面庞如冷风拂过满是霜色,她轻轻颔首道:“我明白了,请教郎中,这毒该如何医治?”
“那要看病人吃了多久了。”
“大概……快二十日。”
宁清窈闭眸回忆,第一次听闻安瑾亲自下厨,差不多是这时候。
“快快停药。”郎中急切焦灼,苦口婆心道,“再吃几日,便回天乏术了,我再给你开方子,你且拿回去给病人用。记得!不能再喝毒药了,否则我这药方子便没用了!”
“好,都听大夫的。”
宁清窈起身郑重一拜,认真诚恳道:“请郎中救我家人性命,也请您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免得被恶人知晓。”
“我懂,都懂。”
大宅子的腌臜事,他也碰见过两三回了。
微微叹口气,他回身去备药材,请宁清窈三人在此稍坐。
宁清窈重新落座,下意识按住隐隐不适的小腹,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情绪,问春羽道:“这些时日,都是她操持着厨房的,是吗?”
“是。”春羽道,“听闻夫人会亲自下厨,为大人调理身体。”
调理身体……好一个调理身体。
宁清窈唇齿发寒打颤,生生挤出一声笑音。
早该想到她不肯安分守己的,宁清窈还当她是瞧见宁州生高升,又回心转意开始讨好宁州生,不想她是打的这样的主意。
几十年的枕边人,一朝忘情,竟能冷酷狠毒至此,她替宁州生心寒又难过。
“姑娘……”春羽担忧地看着她。
宁清窈冷声道:“回去后,你们两个一句话都不许多提,明白了吗?”
两人连忙应声,都说绝不吐露半句。
郎中在此时包好药出来,又细细叮嘱一番,道:“若三日不见好,记得来找我。”
“好,您医者仁心,我记下了。”宁清窈提起药包,将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还请万望保守秘密,勿言半句。”
从药铺出来后,宁清窈又去常买补品的铺子取了双份的雪梨、燕窝等补物,便大包小包地回到府上。
听雪院冷清得很,自打她从宁府搬出后,安瑾便将她屋内的人都撤了,如今倒是方便她们做事。
宁清窈命春羽悄悄取来煎药熬煮的锅子,在自己院里的小厨房悄无声息地熬准了药和雪梨羹,让玉如霜置换掉安瑾有毒的羹汤和药。
如此服用两三日,宁州生果然是有所好转,她才暗暗松口气。
安瑾见他不吐血了,却是生了疑窦,亲自到厨房检查。
“这两日有人来过吗?”
“没有啊……”
厨娘很是茫然:“夫人是指谁?”
“听雪院的,一个都没来?”
“没有,此前她们还将那些燕窝什么的亲自送来,但这几日都是使唤奴婢前去取,架子大得很。许是大小姐觉得厨房脏,不肯沾染半分吧。”
厨娘阴阳怪气吐槽了两句,又问:“不知夫人为何要问这些?”
“啰嗦。”安瑾瞪她一眼,“身为府中主母,我日常查问两句都不成了?你这般心虚,莫不是私藏了什么?”
说着,她便迈入厨房检查,厨娘急了,连忙道:“哎哟我的夫人,您每日都亲自来下厨,奴婢哪里敢做这样的事情啊,我这厨房干净得半点油水都没有!”
“出去。”安瑾斥令道,“等我查过后,自然知道干不干净。”
“夫人,我……”
“出去!”
厨娘只得闭上嘴,老老实实出去守着门,心里叫苦连天。
安瑾仔仔细细地再房中走动,眼下这时间,宁州生所用的碗筷尚未来得及收拾,她拿起来仔细看了,雪梨羹和汤药都喝尽了。
她忍着恶心用指甲将羹汤残渣弄出来些许,撒上今日从宋疆处弄来的药粉,指甲变黑了许多,便是有毒的。
她微微安下心,又将厨房逡巡一圈,眸光忽落在旁边没怎么用的人参鸡汤上,心里不由自主泛起一个念头:要不要多选几个菜下药?哪怕他不喝羹汤,也是要吃饭夹菜的。
安瑾思索着,走出厨房,门口厨娘眼巴巴看着她:“夫人,我当真什么都没做呀!”
“嗯,我知道。”安瑾将手藏起来遮掩住,道,“这几日老爷单独吃时,你都是亲自送去的,是吗?可见他好好吃药吗?”
厨娘忙挤出笑容讨好道:“老爷听说是您亲手做的,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呢,哪怕那药苦,也都是二话不说便喝下了。”
安瑾点点头,却道:“明日起我亲自送,不需要你了。”
“诶!好!”
夫妻嘛,亲自送也是情趣,厨娘讨好地拍了几句马屁,不想却被安瑾连瞪了好几眼,顿时不敢再说了。
安瑾翻个白眼,不再同这个蠢货多言,匆匆回去写信,这几日宋疆不肯见她,说是要等待时机,她心中虽然不太高兴,可为后面的荣华富贵也只能忍了。
眼下只能写信,她将今夜探查结果和宁州生的情况告知宋疆。
第二日宋疆便回了信,上面写着:
“回光返照,不必理会,你我好日子很快便到了,再接再厉,莫要松懈,我一直想着你。”
安瑾松口气,想到往后的富贵前程,忍不住咧着嘴笑出声。
她将信给烧了,再度琢磨起将毒药分散在几道菜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