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窈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脸庞在烛光照应下又白几分,脑子也是异常混乱,如乱麻般。
她已知晓自己不是安瑾之女,却也只是隐约猜测父亲早年曾和旁的女子有情,她算是父亲的私生女,却从未想过自己是被抱养的,更别提是什么前朝!
深吸一口气,她转身就向外走,不愿再继续听下去!
简直荒唐!或许花留仙就是在蛊惑人心!
但是……
花留仙没有蛊惑她的理由……
宁清窈脑海中杂乱如麻,难以细思,闷头便朝外面走!
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她手腕,将她给拉回画像前,花留仙定定看着她,淡眸里涌动着一丝疯狂:“阿窈,大安国的皇室没有好人,他们都是我们的仇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和他们走得近、来害你真正的手足同胞!”
“你可知晓十八年前的那夜,那群逆贼是如何叩响我朝宫门,肆意放火屠戮的?当时我只有五岁,跟在父皇身边学习如何筹备年宴,可年宴未到,烟花便放起来了。我原以为那是烟花,却不曾想,那是安国贼人投放的燃烧火器!”
他“哈”得一笑,用力撕扯开雪白衣袍,露出遍布狰狞的胸膛,眼眸猩红充斥着怒和恨:“堂妹,你看看我这伤,我才当年不过五岁!你再看看这里”
花留仙撩起袖侧,指着那深刻的桃花烙印,“你以为这是怎么来的?这烙印便是五岁那年,安国贼人投放火器烧的!你看我两臂、与这一身烧伤,当时全宫上下极近万人,全部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你说我焉能不恨!”
花留仙撩起袖侧的长臂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烧痕,可怖之极,让人难以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活下来。
宁清窈眼里满是震惊,睁大双眸看着他烧痕遍布的伤口,一直蔓延到肩膀处。
花留仙癫狂大笑,扯着衣襟的手因发狠而洇出血,刺目地染在他的雪白衣袍上。
“你可知我是如何活下来的?成千上万的死人堆,我人小,埋在最下面被送出皇城,送去了乱葬岗,我每日都闻着死人腐烂的腥臭,每日都听着苍蝇在我耳边飞旋,距离我最近的父皇……你可知晓他当时的脸是什么样的?!烧的血肉模糊、满脸腐臭。”
“每每以及此事,我就恨不得将所有姓沈的都杀了,让他们也尝尝当日的地狱苦痛。”
“所以我制作假银票,扰安国安宁,利用假银票蓄养兵力,为的便是养精蓄锐,待到有日,能踏破这京城皇都,还我宣朝辉煌!”
他用力咬牙,口中也洇出腥甜味,每一字仿佛都似要咬碎大安皇室的血肉般,充满阴戾和恨!
宁清窈眼眸微瞠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人,心房阵阵缩紧,害怕、也心痛,她仓皇地向后退一步,看着花留仙疯癫大笑,只觉得脚下发软,想要逃离这里。
忽然
“谁?!”
花留仙冷厉目光扫向石门,眼中癫狂尚未散去,衣裳大敞露出伤痕,墨发凌乱,与素日清雅全然不同,目光瞪过去时,让出现在这里的乱党守卫“扑通”一声便跪了,哆哆嗦嗦道:“朝、朝廷的兵马,发、发现这了,已经、已经包围……”
倒是挺快。
花留仙冷笑一声。
在去找宁清窈时,他便已经做好了这里会被发现的准备。
理了理衣裳,他渐渐恢复冷静,只淡眸眼底残留着一丝狠劲,道:“按照计划,将这间石室封了。”
他不允许朝廷玷污这里,因此也做好了准备。
随后,便大步向外走去,嘴里吩咐:“将所有人都召集,先不要硬拼。”
“是。”
花留仙走到门口时,见宁清窈没有动静,不得不停下脚步,眸中闪过丝无奈,迅速冷静下来,逐渐恢复往日里清逸出尘的模样,淡声道:“你打算和姑姑他们一起,封在这石室里吗?”
宁清窈如梦初醒,走出几步又觉得腿软,花留仙伸出手扶住她,将她扯向自己身侧,道:“别怕,你我兄妹,我害谁都不会害你。”
宁清窈抿抿苍白唇角,并不言语。
他们一路走到厅堂,却见这里已经被包围了,躺在屏风后的玉如霜,此刻被姜毅给扶着,站在谢昀身后,乱党们则是站在厅堂内,和他们对峙。
花留仙扶着面色苍白的宁清窈出来,空气里满是剑拔弩张的气味。
谢昀第一眼瞥见宁清窈,冷峻脸庞霜色愈重,含着杀气开口:“放开她。”
“她?你指谁?”
花留仙好整以暇地扶着宁清窈手臂,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清淡眼眸落在谢昀身上,带着审视和挑剔,以及强忍的恨:“安国的王爷,没资格命令我。”
谢昀抽剑,冷笑道:“能不能命令,见过真章才知晓。”
“是吗?你要在这里打?”
“……”
谢昀看一眼他身侧的宁清窈,脸色愈发阴沉冰冷。
花留仙眸子里都是嘲弄,又有些愉悦。
大安国的皇子又如何,照样要被他们花家的人勾住。
不过,他并没有要宁清窈为难,至少眼下……不是时候。
缓缓松开扶着宁清窈的手,他负手而立,姿态清雅出尘,端得是文人风骨,让姜毅心头一阵可惜。
宁清窈愣一愣,没想到他会将自己松开,失去她这个人质,他又哪里有好结果?
花留仙淡淡开口:“这是我的地盘,安国王爷,别太自大。”
顿一顿,他冷肃下令:“杀出去!”
乱党守卫想要用宁清窈做人质,被他目光一阻,只得厮杀。
杀气蔓延在清雅厅堂,鲜红的血溅在诗文画作上,将清净地化为了一片杀戮地狱。
宁清窈心里涌起丝难过,她看着花留仙潇洒执剑,剑下却是没有半分留情,杀气堪比谢昀。
眼看那两人要对上,她咬咬牙,提起裙摆向中间冲去。
两拨人都不伤害她,因此都有意躲避,她目光看着外面,看似是想要跑出去,实际是向谢昀和花留仙撞去。
两人留意,同时收招,却见她脚下忽然一拐,跌倒向花留仙那边。
谢昀和花留仙同时出手,奈何近水楼台,还是花留仙更快一步,将她给捞到怀中。
宁清窈唇瓣启了条微不可察的缝隙,迅速而低声道:“快走!别再打了!”
花留仙一顿,顺手将她捞到身前,剑横在她脖颈前,开口:“都别动!”
谢昀是第一个停住动作的,他幽深眸光落在宁清窈身上,仿佛是看穿她的心思,脸上一片冰凉淡漠,却隐隐有不解和失落。
厮杀声渐渐止息,双方泾渭分明地分了线。
姜毅骂道:“无耻小人,我当你是什么君子,结果还是要绑人质。”
“和你们,没什么道义可讲。”花留仙淡淡道,“让开条路,让我们所有人离开,否则……”
他将剑微微提近,却留意着没有伤到宁清窈。
谢昀憋闷着一口气,依旧没看他,只定定看着宁清窈,却见她十分乖顺配合的样子,唇角轻扯“呵”了一声,利落地将剑收入鞘中。
“放人!”
“王爷!”
谢昀冰冷眸光扫过去,语气淡淡却不容置疑:“本王下令,你有不满?”
姜毅欲言又止,最后不甘地闭上了嘴,挥手道:“放人!”
乱党护在花留仙身侧,和他一同向外撤去。
大门外,谢文澈带兵把守,本是想着补漏、免得有人趁乱逃脱,却不想是贼首挟持了宁清窈出门。
紧张地握握剑,他凝着宁清窈,比谢昀还知趣,主动让士兵后退,挤出话道:“将她放了,我让你走,绝不反悔。”
花留仙眸中掠过丝蔑色,执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和犹豫:“信你们,不如信条狗,别废话老老实实后退,我自会放了她。”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的。”谢文澈不肯相让,“若你反悔,又当如何?”
“你若不让,我现在便杀了。”花留仙道,“大安太子,敢赌吗?”
“你……!”
谢文澈眸中闪过丝恼意,咬紧牙关将剩下的话咽下了。
他定定看着宁清窈,示意士兵再度后退,放他们一行人离开。
乱党护着花留仙越走越远,直至彻底甩脱朝廷士兵的尾巴,才停了下来。
花留仙将剑利落收了,眸色复杂地看着宁清窈,道:“我不明白,你不承认自己是宣朝郡主,也不肯唤我一声哥哥,如今又为何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