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鸟雀清鸣。
宁清窈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只觉浑身骨架仿佛要散,无力又酸胀,各处都难受。
“醒了?”低哑嗓音在她头顶响起,谢昀轻轻拍她的肩,低声道,“你先醒醒神,我出去找草药和食物回来,昨日你我都未进食,又生了病、受了伤,今日必须补一些。”
宁清窈脑袋昏胀,随意应了声,揉着太阳穴看向身侧时,见谢昀艰难撑着壁要起身,终于是彻底清醒了。
“我去吧。”她按住谢昀的肩,摇晃起身后道,“药材生长在哪里,我比你清楚,你这身子……倒在外面还要我拖回来,我没有这样的力气。”
“……好,小心些。”谢昀知晓现在尚未恢复,便不多逞能。
目送着她走出山洞,他先将身上的物件搜了搜,一些金疮药之类都在姜毅身上,他并未随身携带,贴身只有一把剑和短匕,以及两包药粉。
微叹口气,他靠在石壁望着洞外,默默计算着时间,直到宁清窈安然归来,他才松下口气。
宁清窈先自己嚼了草药,再慢慢帮他清理伤口、换药,两人又简单吃了些野果和水,都觉恢复了气力和精神,不至于做什么都摇摇晃晃。
谢昀将其中一包药粉递给宁清窈,道:“洒在附近林中,姜毅只要能寻到这方圆十里内,便能发现我们的踪迹。”
他们眼下的情况,没办法自己出山,若是再不小心遇到乱党,就是死路一条,现在要么是等谢昀痊愈那怕是要半个月之后,要么是等外面的人来找他们。
他觉得等人来更靠谱些,幸运的是这山涧有吃有喝有草药,还有避风雨的地方,他们虽然狼狈些,却也能安然过几日。
宁清窈照做了,将一包药粉尽可能洒在不同的位置,将范围扩大,再回到洞穴内,她和谢昀便是各自无话。
一日里相安无事,入夜后,宁清窈就着月光清点了药材和食物,明日又要再出去搜罗些来,她用余光瞄着谢昀,心想他这伤好得太慢,若无好药,再拖延下去怕是不妙。
明日找草药时,也在附近走动走动,看看是否有出路,若再过三日没人找来,她觉得还是要靠自己冒险出去。
思索间,外头乌云悄然而至,将月光给遮蔽,阵阵萧索冷风呜咽着吹进来,将他们吹得哆嗦,紧跟着远处就响起阵雷鸣声。
又要下雨了。
江南雨多,隔三差五便是雨。
宁清窈无奈,心想白日里不要下才好,她还要去外面找药材。
“阿窈。”
谢昀在旁开口,伸出手道:“到我身边来,你衣衫薄,吹不得冷风。”
宁清窈淡淡道:“你衣裳也不厚。”
“正巧,一起取暖。”谢昀轻声笑道,“总不能这天黑雨落,你要出去找柴火吧?即便找到了,要如何点火?”
宁清窈不语。
谢昀也是沉默了阵,又哑着声音道:“阿窈,冷风吹得我伤口疼,若再烧起来,怕是不妙。”
宁清窈想翻白眼,借口找的太差。
她回头去想要凶他,可在看清他苍白虚弱的脸色时,什么脾气都熄了。
谢昀无力倚靠着墙壁,病气满满,全无半点戏弄的意思,静幽幽的眸凝着她,甚至带点可怜意味。
宁清窈抿抿嘴巴,彻底将话咽下了,她面无表情地挪过去,靠着谢昀,一只手臂环过来,却是不气地将她给拥进怀里。
“你……”
“我冷。”
谢昀身躯确有轻微抖动,握住她双手的掌心里一片冰凉,好似凉到他的全身,让他将怀里暖炉又抱了抱。
宁清窈又将话咽下去了,清冷脸庞扭到一旁,算是她最后的倔强。
谢昀无声一笑,环抱着她汲取温暖,也赠予温暖。
外头雨珠敲落在地上,声势渐渐浩荡,冷气也不断氤氲进山洞内,宁清窈不自觉缩向他的怀抱,熟悉的温热让她渐生困意,在雨夜中和谢昀相拥睡去。
雨下了一夜便停了,宁清窈依旧是采果子和草药,多囤了一两日的。
如此反复又过去两日,却始终不见有人找到此处。
宁清窈心底略有不安,他们是直直落下悬崖,即便中途有风影响,应当也不至于太远,四日时间……他们找不到这里吗?
望着洞外漆黑夜色,她眸中掠过丝担忧,心里也有些发沉。
一抹冰凉忽触碰到她的脸颊,宁清窈微微一怔,收回了心神看向身侧人,谢昀已能起身走动几步,晚饭还猎了只兔子给两人加餐,此刻他手里拿着一个果子递过来,像是看穿她心思般:“别胡思乱想,山中寻人,时日久一点是正常的,何况外头还有乱党。”
宁清窈接过他手中果子,却没有吃。
谢昀撩起衣角坐在她身侧,和她一起看着山洞外的明月,任时光在他们身遭流淌,却是有些喜欢这样的日子了。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虽冷脸相待,却愿意照顾他、关怀他,入夜相拥而眠时,她也渐渐依赖他的体温,会缩在他怀里求取安全感,像是最初柔弱无依的她。
无意识地,他伸出手将宁清窈鬓边被风吹乱的发拢起,嗓音不自觉柔和:“阿窈,再等几日吧。”多一日,是一日。
宁清窈未觉察他的心思,却在回眸间撞进他深邃柔和的眼,山涧温柔月色仿佛在此刻化为背景,她心跳微微鼓动,吹来的凉风里都带有一丝暖意。
仓促收回目光,她本要说的话都在乱跳的心声间遗忘。
谢昀静静看着她,察觉她一时的心乱,薄唇微动,正待吐出话语,远处忽传来一声狼啸,将一切旖旎都打碎。
宁清窈和谢昀目光都是一凛,顷刻站起身,山涧鸟雀飞散,在夜间难得热闹了一回。
又是一声狼啸,明显是距离他们更近了。
谢昀神情变幻几瞬,一把扯住宁清窈的手腕,带着她向洞外奔去,踏出这处洞穴的一瞬,他们正和一只来探的狼擦肩而过,紧跟着便是贴在他们耳边的啸声,所有狼群齐齐扑向二人。
“走!”
谢昀将宁清窈用力一推,执剑挡住头狼的利爪,匕首向狼的胸口捅去,旁边却又有狼咬向他的手,逼得他不得不回退周旋。
宁清窈踉跄着走出两步,回眸看他左支右绌地抵挡,身影已经渐渐不稳,咬咬牙又跑回他的身边,抽出他腰间短匕,背对着他挡住一匹狼。
“回来做什么!”谢昀喝道,“让你走,没听见吗!”
“从和你决裂后,我何时听过你的话。”宁清窈冷声道,“王爷有力气指挥我,不如先将眼前危机给解了。”
她已经看见他微开的衣领内,伤口又在流血了。
狼群一个接一个的扑来,谢昀抿紧薄唇,从怀里掏出另一包药粉,环圈倾洒过去,狼群嚎叫着退散向一旁,让出条道路。
谢昀环住宁清窈的腰,脚踏轻功飞身而起,踩着树梢飞落向远处。
冷风呼啸着从他耳畔掠过,他忽面色一白,卸力向地上坠落,半空中,他将将转了一个方向,将宁清窈护在怀里,后背用力撞在地上,让他头一歪呕出口血。
宁清窈摔得七荤八素,懵然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忙抬眸看垫在下面的人,急急道:“谢昀?”
“……没事。”
谢昀手背抹过唇角的血,耳听着不远处的狼啸,推一推宁清窈的肩:“趁现在,快走,我调息片刻再过去。”
撒谎。
明明是自己想要留下来挡狼群。
宁清窈微红着眼眶咬咬唇,硬是将他拽起来,让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拖着他慢吞吞向前走。
“别倔强了。”
谢昀伸出颤巍巍的手,轻拍一下她的头顶:“我会拖累你,不值当。你要还我的命,也已经还了,今晚只是运气不好,我没本事活,但你能。”
“别废话!”宁清窈眼眸越发红透,咬唇发狠道,“我既然决定要带你走,就不会放,你有力气说话,不如再多走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