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边睡着的谢澜音抬头,眼前一喜:“阿窈,你醒了?”
“我……这是,在哪里?”她刚想起床,伤口便牵扯的疼痛难忍。
“你中了那一箭之后,我将你带回梓熙宫。”谢澜音眼下有些泛青,看起来并未睡好,
“你已经昏睡整整两天两夜,万幸终于醒来,宁大人曾来探望过你,但御医说你伤口深、波及要害之处,不能轻易移动,我又担心宁家不能照顾好你,便自作主张将你留在梓熙宫。”
谢澜音为她考虑的很周到,就连屋中也熏着药香。
听到屋里有说话声……
门外响起轮椅转动声。
谢澜音抬袖掩唇一笑,打趣道:“阿窈,我好羡慕你,有个待你这样好的未婚夫。你自受伤之后,陈公子便一直侯在梓熙宫正堂,不眠不休亦不肯离去,如何都要等你醒来。这会儿应当是听见咱们的说话声,赶过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响起敲门声,门外人试探地问道:“殿下,不知宁姑娘情况如何了?”
“你瞧瞧,瞧瞧……”谢澜音难掩八卦的心思,打开门道,“阿窈已经醒了。”
兰溪推着陈浔进屋,谢澜音便带丫鬟退了出去。
陈浔手心起了汗,三天没怎么合过眼,下巴处长了些许短胡茬,怀中捧着一个食盒,小心解开,端出个白瓷汤碗。
“你两日未曾进食,想必已经饿了。我听春羽说,你最爱吃莲藕排骨汤,便亲自给你熬了。”陈浔有些不大好意思,一勺勺喂宁清窈。
但宁清窈不太习惯,便接过去自己喝,粉糯莲藕一咬即脆,肉质入口脱骨:“谢谢陈公子啊。”
陈浔耳垂微红着,唇畔微翘:“你爱喝便好。”看着虚弱的她,又蹙紧了眉心,“那日,刺是奔着摄政王去的,你怎会受伤呢?”
“我……”宁清窈放下喝完的汤碗,说道,“我与摄政王偶尔在假山处,刚要行礼,四周便突然窜出许多刺,不知怎地,混乱中我忙着逃窜,却被射中箭矢。”
她不能说,她是为谢昀挡箭受重伤的。
在旁人眼中,谢昀与她并不熟悉,除姜毅春羽以外,无人知晓二人的关系。
陈浔道:“近来确实有些不太平。你好些了吗,还疼吗?我母亲得知你被误伤,命我给你带了许多珍稀药材。”
“宫中御医医术很好,虽还疼着,但感觉好些了。”宁清窈毫无血色的嘴唇,扯出一个安慰的笑。
她受这一箭,大抵是失血过多,她连说话都费劲。
见她如此疲乏,陈浔不忍再叨扰,虽然还是放心不下,但还是见礼告退:“宁姑娘好生养着,待你回宁府,我再去看你。”
等陈浔离开,前堂,也多了个贵。
谢澜音看着谢文澈带来的好些精致糕点,高兴地说道:“太子最近来我这里未免太频繁了些,还总给我带好东西。”
她指着那些糕点说道:“是坚果糕诶,阿窈爱吃,待会儿给她送点去。那是清凉糕,我爱吃。”
谢文澈并未直接询问宁清窈伤情,怕谢澜音生疑,说话拐了十八个弯:“与皇姑合伙开花颜楼的宁二姑娘,如今住在你宫里?”
“是啊。”谢澜音毫无防备地吃着糕点。
谢文澈又道:“听闻那一箭伤的不浅。”
谢澜音只顾着挑选糕点,并未注意他在说什么。
谢文澈握拳微咳一声。
谢澜音问:“你嗓子不舒服吗?”
“不是。”谢文澈道,“皇姑与这位宁二姑娘交好,不知她伤势如何了?”
谢澜音吃着糕点,并未答话,反问道:“殿下怎么问起阿窈啦?”
“友人未婚妻,顺口问问。”
“哦。”谢澜音没有起疑,但也没回答,似乎并未把谢文澈的话放在心上。
谢文澈问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不知宁清窈伤势如何,心中一片焦急如焚,屈指敲着桌面,有些焦躁。
……
宁清窈在梓熙宫躺了整整十日,才能勉强下床。
但还是不能大幅度走动,每每扯到伤口,她便钻心一般疼。
第十一日,宁清窈不好生意再住下去,告别谢澜音,坐进马车回花颜楼后院住下。
她刚刚走进后院,后脚景安便提着大包小包补药来了。
谢文澈见到宁清窈时,正借口道:“花颜楼衣服好看,我欲给母后买几件,便来这里转转,忽然想起阿窈你上次在皇宫受伤,好些了吗?”
给皇后买衣裳?这借口找的实在不够合格。
皇后衣裳首饰都是尚衣局裁制,集结了天下最优秀的绣娘绣成。
但宁清窈并未戳穿他,只将人请到院中坐下,给他斟茶。
宁清窈未施粉黛,一张俏脸苍白如纸,眼睛十分美丽明澈,左眼失明故而常呈放空状态,显得十分空灵。
这次重伤,让她身体变差了许多,不过半月便已瘦了六七斤。
端端往那里一站,仿佛风吹就倒。
谢文澈亲眼看见,她是替谢昀挡箭才重伤的。
想到这里,谢文澈垂眸遮住眼中晦涩,连声音也干涩了几分:“阿窈,你若遇到难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其实可以尽管找我。”不必依附谢昀,我可以把你保护的很好。
没想过谢文澈会来这么一句话,宁清窈握着杯盏点头:“……好。”
“生命只有一次,你应该为自己而活。”谢文澈眼含鼓励,“想去见见京城之外的城池吗?漠北、草原、戈壁滩、江南、海岛……”
他说的话,都是宁清窈所向往的。
她如何不想?
从宁清窈眼中,他看到了一丝徜徉。
“若得空,我带你……”谢文澈怕宁清窈觉得冒昧,便道,“带你和皇姑一起去。”
宁清窈握着温热的茶盏,低头笑了,笑里有释怀也有慰藉,却没说别的话。
谢昀要困住她,谢文澈却要她自由,而陈浔则是尊重她。
谢昀永远不会让她为自己而活,因为她永远是谢昀的掌中雀与局中棋。
宁清窈与谢文澈又说了会儿话,谢文澈帮她浇花、种草,又陪她清点货物,这一聊就是天黑闭店时。
送走谢文澈,宁清窈脸上皆是畅快的笑容。
其实下午,她没与谢文澈说多少话,只是二人相处时,会莫名心安,也会放松许多。
宁清窈道:“春羽你替我打一桶热水,我想沐浴。”
春羽清脆地应了一声“好嘞”,提着水桶推门进内屋时,却慌的急忙退了出来,活像见了阎罗。
“怎么了?”宁清窈问,疑惑地走进屋里。
便见到暮色四合、光线灰暗的屋内,一袭五爪蟒纹墨袍的谢昀,俊脸隐在夜色里神色不定,周身笼罩着淡漠懒倦的气息,他屈指慢敲桌面,微抬星眸,看向她。
他模样足够英俊,却也十分冷冽,像压迫感极强的神祇。
他似乎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
而这个下午,谢文澈与宁清窈一直在院中聊天。
谢昀也听到了二人的欢声笑语。
这样的欢声笑语,他有多久不曾在他与宁清窈的相处中听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