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宁清窈再次摇头,绞着手帕。
谢文澈记得,每次宁清窈撒谎,都会绞手帕,他目光微沉,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宁家逼你嫁给陈浔?”
“没有。”这是宁清窈第三次摇头。
见她不愿说,谢文澈拉住她手腕:“孤带你去食香楼喝酒,别不开心了。”
谢文澈的手修长好看,温柔有力,拉着她一路到食香楼,走进第三层雅间,对小二道:“将你们这里所有菜,全上一遍,另温两壶桂花酒。”
“好嘞!贵!”
桂花酒温上,一人一壶。
谢文澈那双干净和煦的俊眸看向宁清窈。
宁清窈掀开蒙酒布,其实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想远离谢文澈,不想再与他有过多际遇,以免重复前世的爱恨纠缠。
可是……
谁能忍住不靠近阳光?
谢文澈见她不说话,只觉她比前世更安静了些,如果他能听见安瑾是如何骂她的,想必也能理解,为什么前世她会对谢昀言听计从。
自幼无人对她好,遇到第一个对她好的,便想一直抓着这份好,愿意为这份好赴汤蹈火。
谢文澈一直同宁清窈说话,讲天南地北的趣事,想要以此哄她开心。
但宁清窈也只是闷闷的,时不时嗯一声。
聊到月上树梢、酒过三巡时,谢文澈明亮温暖的俊眸里有着小心翼翼,不经意地问:“阿窈你为何,要嫁给陈浔?”
他记得陈浔前世与她,并无交际。
唯一的可能,便是替嫁。
倘若是替嫁,他可以帮她取消婚约的……
但从宁清窈说出来的,却是:“因为……喜欢……”
可以是凑合、可以是替嫁、更可以是媒妁之言,唯独却不可以是喜欢。
前世她爱谢昀,今生喜欢陈浔,那他呢?
宁清窈喝醉了,倒头就趴桌,巴掌大的精致面庞磕在手背上,如雾黛眉紧紧锁着,还在絮絮叨叨地低声醉言:“因为喜欢……”
喜欢自由,想要逃离京城。
不想做笼中雀,也不想被利用。
无人爱她,那她便自爱。
谢昀眼疾手快地将手托住她下巴,以免磕到桌面,看着醉去的她,俊眉锁紧、眼中有复杂愁绪,却宠溺地摇了摇头。
这一幕恰好被楼下的谢昀看见。
暗线将宁府今日之事回禀给他,加上宁清窈订婚之日降至,他便回了京城。
暗线告诉他,宁清窈在街上哭,他就找了过来,却看见宁清窈与谢文澈如此亲昵一幕。
谢昀下颌线紧绷,脸色不算好看。
谢文澈抱着宁清窈离开食香楼,扫了一眼谢昀的马车,目光变得极冷。
这一世,他要杀了谢昀。
“太子,这是去哪里?”马车内,姜毅掀开帘子,露出谢昀英俊却冷硬的侧脸。
“如皇叔所见,孤与阿窈在食香楼小酌几杯,她醉了,带回太子府休息休息。”
这话,说的挑衅。
谢昀面无波澜,缓缓勾起一丝沉闷的笑:
“宁清窈是陈浔未婚妻,是你好友新妇,太子殿下不懂鲜廉寡耻?饮酒后,夜晚、带回太子府、休息?将她交给本王,本王自会送回宁府。”
“她是被宁府赶出来的。”谢文澈呵呵,“送她回去,继续被辱骂,再被赶出来?何况摄政王你,不是陈浔表叔么?表叔与侄媳走太近,可谓闻所未闻。”
谢文澈不理会谢昀,抱着宁清窈坐进马车。
谢昀额前青筋微跳,嘴角笑容越甚,眼底就越冷,是那种要杀人的冷,他推门就要走下马车
姜毅急忙阻拦,冒死谏言:“太子此番举动,恰巧证明他对宁姑娘有意。若王爷想将宁姑娘安插在太子身边做卧底,此时不该阻拦,应当仍由二人培养感情!哪怕宁姑娘退婚,这颗棋子亦有用处!”
他将声音压的极低极低,余光看向旁侧的小巷,“而且,太妃娘娘的眼线就在附近……”
谢昀闭目,隐忍怒意,退回马车。
……
时光翩迁,不过眨眼,便已是春盛四月十五。
今日是宁清窈定亲之日。
陈家虽落败,但曾经也算京城有头有脸的富庶之家,请来了不少达官贵人。
谢昀代表鸢太妃,前来参宴。
而谢文澈则是受陈浔邀请,来捧场。
自从上次谢文澈送她回花颜楼休息,这一别多日,宁清窈一直没见过谢文澈,也没见宁雅沁与安瑾。
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花颜楼内院。
但今日定亲,虽说不是成亲,宁清窈也要回宁府,两家坐下来吃饭参宴。
宁州生得知宁清窈被赶出宁府,便找安瑾理论,却被安瑾大打了一架,宁州生要接宁清窈回家,安瑾言明‘如果宁清窈回来,我就去死’,宁州生实在拗不过安瑾,只好如此。
大清早,春羽便给宁清窈挑了件花颜楼的镇店之宝穿上。
宁清窈穿着一条嫣红色掐腰洒金长裙,裙摆贴着细碎的贝母碎片,日光下流动着光辉,又给她描细眉、点绛唇、贴画面,绾坠马髻、簪凤钗步摇、百花耳铛,一番打扮之后,可谓冠绝京城。
明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奴婢早就说啦,姑娘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春羽嘴甜的像抹了蜜。
谢澜音也起了大早,来给宁清窈撑场面:“阿窈,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她侧身,让开一步。
宁清窈便看到了她身后的两个大箱子。
谢澜音打开,全是一些好东西,药材、名玩、字画、首饰……什么都有。
可是,宁清窈站在原地,笑的有些呆。
人呐,一旦长期被利用、被侮辱,忽然出现个对自己好的人,都会怀疑,对方是否有所图?或者,自己真的值得吗?
宁清窈自认,她不值得谢澜音对她好。
毕竟,她最开始也是利用谢澜音,帮助花颜楼压制娇容楼。
谢澜音走向谢文澈,顺带和谢昀打招呼:“皇兄。”
谢昀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
三人皆是身份煊赫之人,却全来了宁府,安瑾和宁州生十分诚惶诚恐。
陈浔今日穿着褚色吉印阔袖长袍,腰悬长玉坠,面容清俊儒雅,坐着轮椅进来,恰好看到宁清窈在等他。
今日定亲,要多笑笑。
宁清窈笑容妍丽,眉梢弯弯,俨然与心悦之人订婚的幸福新妇。
她从阳光里走去,陈浔转动轮椅的手微顿,看着那步摇微晃、眉眼含笑的女子,他大概,此生都忘不了这一幕。
他的新妇,缓缓走来。
新妇美如画中仙。
陈夫人与陈老爷满脸堆笑,一直叫好,陈家人夸赞之词不绝于耳,就差把宁清窈捧上天。
可如此和睦美好的一幕
谢昀俊脸却一寸寸结了冰,有股无名之怒窜上心头,有什么东西冲破禁锢开始变得疯狂偏执。
那个听话乖巧的阿窈,今日却与别人举案齐眉。
谢文澈虽不好过,可看着比他更不好过的谢昀时,他忽然笑了出来:
“摄政王脸色不佳,这是怎么了?倒像是气急攻心,积怒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