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小凡是湘省人,平日里脾气火爆,也有些爱占人小便宜。

    这些信息都是向春霞告诉她的。

    冬夏本人倒是跟她不熟。只记得有一次早晨向春霞刷牙的时候,贝小凡挤过来问她要牙膏。

    “是啊。”冬夏坦然点头应道,“明天就搬走了。”

    贝小凡“啧”了声,道:“运气真好。”

    向春霞可不惯着她这脾气,白眼一翻道:“有本事你也贡献一个驱虫药方去。”

    明天就要走了,冬夏不想跟她们吵架,抱着盆到床位前坐下,脱鞋。

    其实宿舍里眼尖的人都能注意到,这么多人中,只有冬夏的鞋子是干干净净的。

    她还穿着一双军团发放的解放军绿色胶鞋,可鞋面整齐就像崭新的一样。

    不像她们,每天下地干活,鞋都被泥土沾得包浆了。

    这仿佛也从侧面证实了,她们和冬夏的不同。

    毕竟冬夏白天几乎都不用下地干农活,做着轻松体面的工作,眼下又要搬到医务室那边住独立的房子……

    这让在场的老知青很难不嫉妒她。

    明明她们才是新来的啊。凭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

    宿舍一时沉默下来,只偶尔传来窸窸窣窣交头接耳的声音。

    众人各怀心事,显然心情都不太美妙。

    这时周雅开口,也帮腔了一句:“等我们走了,床位就宽敞不少,大家以后也不用这么挤了。我把脸盆架留给大家。”

    周雅作为有军衔的老知青,在宿舍里还是很有的。

    大家纷纷附和,也有人,向她表达出了不舍之情。

    包桂芳也看了冬夏她们一眼,慢悠悠地从角落里的柜子底部洞里掏出一块陈旧的蓝色破布递过去,道:“小冬同志,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可以去新家当窗帘什么的。虽然以后我们不住在同一个宿舍了,但舍友情不变,我永远都是你们的班长。你们要是遇到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冬夏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向来跟她不对付的包桂芳竟然还会送自己东西。

    但那块破布实在太臭了,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闻到上面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鱼或尸臭。

    她并没有伸手去接,只笑了笑道:“不用了。班长,你的心意我记得。”

    “哎呀,你跟我气什么。”包桂芳似是有些嗔怒,硬是上前把这块布卷起来放在了她的床铺上。

    冬夏气得差点当场弹起来。

    要不是正在洗脚站不起来,她肯定不会让包桂芳这么干。

    向春霞知道她有洁癖,立刻上前把破布拿开,皱眉指责道:“包同志,你也太不讲卫生了吧!这么脏的布从地上捡起来就放冬夏床上。”

    “我知道你们嫌弃,可是现在想要弄到这么一块布料也不容易呀!你看这布完全好的,回头洗洗就可以用……”包桂芳黯然地垂下眸,似乎因为她们的嫌弃而有些伤神。

    一旁的舍友见了,忙帮腔道:“是啊,班长也是一片好意。”

    向春霞一脸无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行,那谢谢班长了。”冬夏把脚擦干净,让向春霞把布放到了门口角落。

    实在是太臭了,放在能通风的地方好点儿。

    晚上睡前大家又聊了一会。

    因为冬夏之前帮宿舍通了电,所以现在她们晚上有电灯用。

    但连队里要省电费,夜间最多允许她们使用半个小时的电。

    趁其他人在那里闲聊,向春霞凑近跟冬夏咬耳朵不满道:“包桂芳不知道又琢磨什么鬼点子,一块破烂全是洞的布也好意思拿来做人情。她真当我们会记着她啊,她以前对咱们啥态度,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向春霞说到这里冷笑。

    冬夏打心底也不喜欢包桂芳这个人。

    仗着自己当了个班长,就有些爱拉帮结派、作威作福的意思。

    陈二曼那事儿发生后包桂芳是收敛了几天,但眼下兴许是得知她们要走了,又开始故技重施。

    冬夏有些疲乏地捏了捏眉心。

    就是对方的这些小手段和心眼子,让她迫不及待想要离开集体宿舍自己住。

    而且跟一大帮人住,她都不方便给阎政扬写信!

    “方大力被枪毙了,也不知道二曼怎么样了。”冷不丁间有人提起这个熟悉的名字,众人不禁看了冬夏一眼。

    其实她们私下都议论过,并对此颇有微词,认为是冬夏害死了方大力。

    那可是活生生一条人命啊!

    方大力并没有把冬夏真的强暴,甚至连她的衣服都没解开,却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驾。

    至于陈二曼……那确实只能说是她咎由自取。

    包桂芳叹了口气道:“陈二曼在离咱们连队很远的牛棚里,每天都要从事很重的体力劳动,没有休息,过得很辛苦。”

    “啧……”

    大家又是唏嘘一片。

    包桂芳犹豫了一下,看向众人轻声道:“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吊死在井口的女知青吗?”

    霎时穿堂风而过,所有人都不禁打了个哆嗦。

    冬夏裹紧棉被,翻了个身。

    那是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在场有前几年来的知青不知道,没忍住好奇问出口。

    包桂芳:“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哎,就是那时候也有个女知青半夜起来上厕所,结果被一男知青给强迫那啥了。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不想给人知道,一个人憋着事儿,就在一天晚上跑到水井口上吊自杀了。”

    “什么?!”

    “咱连队竟然还发生过这种事……”

    好几个知青舍友一脸震撼,又不禁追问她更多细节。

    包桂芳:“这个事很多人都不知道,上面压下来了。”

    经历过这事儿的老知青则眼观鼻鼻观心,懒得插嘴。

    熄灯了,包桂芳还在细碎地跟这些舍友讲那个知青上吊自杀的事。

    大晚上,怪渗人的。

    尤其是包桂芳还很绘声绘色,充分留给人空间的遐想。

    冬夏翻来覆去,很想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她不想听啊啊啊啊。

    包桂芳讲得这么恐怖,整得她以后晚上都不敢独自出去上厕所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周雅皱眉开口道:“行了,桂芳,你别吓到这些小姑娘。都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也算是对逝者的尊重。”

    包桂芳就没再提。

    但那几个女知青,还在悄声讨论。声音不时飘过来。

    但冬夏愣是睡不着了。可恶的是这个时候她有点想上厕所,却不敢去,只得叹了口气,爬起来在被窝里打手电悄悄给阎政扬写了一张字条。

    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