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有一个请求,请陛下允准。”
“哦?”隆庆帝淡淡一笑,“说来听听。”
沈初:“臣如今在督察院整理过往的卷宗,准备将一些有疑虑的,或者是旧年积压下来的案子整理成册。
臣想请陛下允准,允准臣重新复核这些卷宗。”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向沈初。
李承宣被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扯扯沈初的袖子,“阿初,你知道什么叫赏赐吗?你可以让陛下赏银子,赏金银首饰,赏贵重文玩....甚至升官都可以。
你看你求了个啥?求陛下赏活给你干?你是不是傻啊?”
隆庆帝也十分意外,“你确定要这个赏赐?”
沈初甩开李承宣的小胖手,笑着点头,“臣只要这一个赏赐,请陛下允准。”
隆庆帝沉吟片刻,看向沈初的眼中满是赞赏。
“好,好,你能如此恪尽职守,朕心甚慰,就允了你所请。”
沈初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谢陛下隆恩。”
隆庆帝带着人离开了。
李承宣拉着沈初,恨铁不成钢地上下看着她,似乎想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动手发泄的地方。
看来看去,阿初兄弟哪里也不舍得打下去。
最后只得狠狠跺脚,“你个傻子。”
沈初笑了笑,没有解释。
陛下答应给她赏赐,并不是真的因为她在龙舟赛上的表现,而是隐约猜到了三皇子陷害她的事。
这是想弥补她。
但她若真是狮子大开口要什么贵重赏赐,只怕陛下心里立刻就会不得劲。
她要陛下允准她重新复核有疑虑的卷宗,是为了将来给沈家平反用。
有了陛下这个承诺,等她找到父亲的卷宗,就可以申请重新核查当年的情况了。
这时内侍送来了龙舟赛第一名的赏赐。
李承宣作为队长,代领了所有赏赐。
拿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红缨枪,他顿时忘了刚才的事,笑眯眯地将自己分的银票塞给了沈初。
“说好了,我只要红缨枪,银子给阿初用。”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把银票都塞给了沈初。
“小沈兄弟,我们只要名声,银子给你。”
“今日若不是小沈兄弟,我们还得被人嗤笑,有这个第一名的名头就够我做梦都要笑醒了,要银子干啥?”
沈初看着手上厚厚一叠银票,哭笑不得。
“这算怎么回事?我怎么能要大家辛苦挣来的彩头呢?”
李承宣一脸强势,“收着,你要不收就是看不起兄弟们。”
其他人纷纷附和:“小沈兄弟要不收就是不认我们这帮兄弟。”
沈初还能说什么?
只能认下这一堆视金钱如粪土的朋友喽。
但....
“这里面还有六殿下的两千两呢,承宣兄,你给他送去吧。”
她从两万两银票中拿出两千两递过去。
李承宣瞬间后退一丈远,“还是阿初你去送吧,我可不敢去。”
沈初不想去。
她看向一众队友们。
谁知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怂,退得比李承宣还远,还纷纷用充满鼓励的眼神看着沈初。
“小沈兄弟,你行,你上。”
沈初被气笑了,直接上前一步塞给李承宣。
谁知道李承宣别的时候反应迟钝,这个时候却反应贼快,反手又把银票塞回沈初手里。
“你要让我送,我就和你断绝兄弟情!”
“阿初你最好了,赶紧送去给六殿下,咱们先去仙来,今天我包场,咱们一起庆祝一番。
你记得邀请六殿下参加我们的庆功宴。”
说罢,李承宣就拉着队友们跑了。
速度快得仿佛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沈初无奈,只得去找裴渊。
她眼尖地看到了金宝,连忙过去打招呼说明来意,“不知六殿下此刻在何处?”
金宝指了下身后的屋子,压低声音道:“殿下在小憩。”
这个时候睡觉?莫不是打鼓就打累了?
啧,真虚。
不过睡了正好,还省得她面对裴渊了。
她笑眯眯地将银票塞给金宝,“烦请公公将龙舟赛的彩头交给殿下,小公爷在...”
话尚未说完,就听到屋里传来裴渊淡淡的声音,“让小沈大人进来。”
沈初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不进去。
推门而入,看到裴渊正斜斜倚在小榻上,以手支额,骨节分明的手正揉着眉心,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沉郁。
她立刻敏感地察觉到裴渊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生怕自己触了霉头,她准备将银票放下就走。
只是还没等她开口,裴渊就点了点下巴,“写吧。”
“啊?写什么?”
裴渊眉心微拢,神情不耐,“药方。”
沈初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答应给裴渊荷包里安神药的方子。
见桌子上有笔墨纸砚,她便坐下提笔,开始默写药方。
这是大师兄专门为她研制的安神药方,有助眠安神,消除梦魇的功效。
刚被师父捡进药王谷的那一年,她总是很难入睡。
一闭上眼不是母亲带她赶回凉州,遍地尸体,血流成河的惨象,就是父亲被砍头,母亲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哭喊的情形。
那些噩梦一样的景象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成为无法安睡的梦魇。
多少次她在梦里哭醒,然后抱着被子哭泣到天亮。
大师兄发现后便研制了这个药方,按比例配制药材,放进荷包里和枕头下,助她安眠,她才逐渐摆脱了噩梦。
沈初想到这里,不由笔尖微顿,想起裴渊将她的荷包放在胸口处,还有上次在清风楼,裴渊深陷梦魇的事,不由奇怪。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会被梦魇缠身?
莫非童年也有悲惨经历?
心神恍惚的沈初并没注意到原本在榻上斜斜坐着的裴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
裴渊背着手,眼眸低垂,打量着埋头写药方的沈初。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近期困扰他的梦魇越来越严重了。
只要闭上眼,眼前全是一片血红以及凄惨的叫声,似乎有无数的人在喊他。
有的让他快跑,有的让他藏起来,但他却看不清那些人的脸,只看到一柄滴血的长刀在不停地逼近他,随时都能砍下他的脑袋。
每次到这里,他就会惊醒,然后再也无法入睡。
先前谢清秋按照沈初荷包里的药材配比,配制出来一副类似的方子,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睡不着,便只能找回多年的爱好让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方才能勉强睡一两个时辰。
眼下沈初写的这个药方会有用吗?
或者真正有用的并不是荷包里的药材,而是药材以及上面沾染上的沈初的气息呢?
那种紫藤般淡雅清香的气息。
就在刚才龙舟赛胜利后,他抱住沈初后感染到的那股味道,竟然让他小憩了片刻。
裴渊桃花眼微眯,眼底隐隐有不明的情绪翻涌。
“好了。”
沈初捏着写好的药方转身,不妨身后有人,一头撞进裴渊怀里。
她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撞上身后的桌子,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摔到桌子上。
“小心。”
裴渊微微前倾,伸臂勾住了她的腰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沈初感受到托着自己腰身的铁臂,抬眼看着上方裴渊过分俊美的脸庞。
四目相对,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啊,这糟糕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