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回头一看。
“何县长。”
“上车吧,我送你!”
陈月想拒绝,可看到何县长的眼神,心里一凛。
人家一县之长热情相待,自己怎么可以冷面相对?可是让他送的话,似乎又不太好。
犹豫间,何县长笑道:“上车吧!我正好想了解一下招商办的情况?”
何县长从市委赶回来,风尘仆仆,连晚饭都没吃,不料在这里碰上陈月。
陈月木然点头,司机匆忙下车,为她拉开了车门。
“何县长,您这是从哪回来?”
司机道:“县长周车劳顿,到现在都还没顾得上吃饭呢?”
何县长望了司机一眼,似乎有些责怪。
陈月道:“哦,既然如此,不如由我做东,一起去吃个宵夜怎么样?”
何县长对司机道:“那就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本来这个季节吃宵夜,东外滩是最好的地方。
可那里人多,吃酒划拳的,过往的车辆,还有两两相依的情侣,以及出来消暑的人太多了。
陈月心里想,像何县长这样的领导,一般人哪请得动?
今天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不如就去紫荆园,紫荆园那是一个高级场所,也是待人接物最好的去处。
于是陈月建议,“不如去紫荆园吧?”
哪知道何县长指着前面的路边小摊。
“紫荆园就算了,这里不错,前面停车。”
司机和陈月都有些惊讶,这可是路边小摊,堂堂一县之长在这里吃宵夜,像样吗?
可老板发话了,司机哪敢有意见?将车子停稳。
何县长就下了车,陈月愣在那里,这地方太不雅了吧?
何县长望着她,“你不是要请我吃宵夜吗?怎么舍不得了?舍不得就我请。”
陈月一脸尴尬,“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这里,是不是太寒酸了点?”
何县长已经坐了下来,“什么寒酸不寒酸的?你们看这么多人在这里吃。他们能吃,我们也能吃。”
陈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在何县长对面坐下。
司机要了碗牛肉面,远远坐开。
小摊老板跑过来,“何县长,老规矩吗?”
何县长道:“今天我有人,你自己看着办。”
小摊老板乐了,“好!我这就去办。”
跟何县长这样的大人物坐在一起,陈月有些不太习惯。
如果是大众场合,人多无所谓了,她反而放得开。眼下这两个人吃夜宵,陈月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来何县长经常来这里吃路边摊,连小摊的老板都混熟了,作为一个县长,不容易啊!
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做不到他这样子。
何县长见陈月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
“招商办最近的情况如何?工作开展得顺利吗?”
陈月道:“承蒙县长关照,招商办一切顺利,目前又有两个项目在接触。”
何县长点点头,“不错啊!看来我真没看错人。陈月同志,你可要好好干,别辜负组织对你的期望啊!”
陈月老老实实地应道:“请县长放心,陈月一定尽心尽力。”
小摊老板马上炒了一个孜然牛肉送过来,何县长道:“听说你酒量不错,来点怎么样?今天我们喝酒,也没个讲究,尽兴即可。”
县长提出喝酒,陈月自然不好拒绝。
倒是旁边的司机,吃了一碗牛肉面,跑回车里抽烟去了。
这里没什么好酒,都是些普通货色。要么二锅头,劲酒,还有本地的玉都大曲。
二锅头和玉都大曲的度数高,老板就建议他们喝劲酒。
一瓶劲酒,两个人,四个菜。就这样在路边小摊上喝开了。
此刻吃夜宵的高峰期已过,人越来越少,何县长的酒喝得很慢,陈月只能陪着他慢慢喝。
快喝到一半的时候,何县长问起陈月,“你应该是个本地人吧?”
陈月点点头,“土生土长的安平人。”
何县长道:“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你觉得安平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陈月想不出来,安平县一直以来,真没太大的变化。
外面的城市已经进入现代化,人们的思想也随之改变。
真要说变的,就是那些进进出出打工的人,从沿海带回来的新潮流。
但是整个城市的格调和布局以及城市建设,真的是令人不敢恭维。
陈月说,“我还真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那就是没有变了!”何县长端起杯子示意,喝了口酒。
“其实你心里非常清楚,只是不想说,或许不敢说。没关系,今天晚上我们两个只当聊天,不带任何因素和目的,你有什么说什么,畅所欲言,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朋友。”
朋友?跟县长交朋友,开玩笑!
陈月在体制内也混了四五年了,没吃过猪肉,还真见过猪跑。
大人物呢,她攀不上,像谢毕升这样的小人物,官架子大得离谱。
就拿她以前那个死去的公公李副县长,不管家里还是单位,整天一张阎王脸。
据说这叫官威!
当官的没有官威,别人就不怕你。
不怕你,你的命令就无法执行下去。
所以每个领导看起来,都是那么严肃,不拘一笑。
但是领导问你话,你不能不回答。
哪怕是违心的话,你也要说得跟真的一样。领导高兴了,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陈月发现自己连违心的话都不能说,何县长看起来是那么的真诚。
或许你可以骗任何人,你能骗一个对你真诚的人吗?
何县长说,“成立招商办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投资者的资金,来发展我们这个城市。三年以来,招商办政绩为零,城市当然不会有任何改变了?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招商办,政府部门也有很大的责任。在改革开放的步子上,迈得太小,甚至原地踏步。这是政府的责任,也是我的责任。”
陈月说,“你是一个好领导。”
何县长笑了,“好领导有用吗?如果能把安平经济搞上去,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我宁可做一个坏领导。但是我到安平这么久,总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怎么也施展不开。”
何县长跟自己说这样的话,陈月心里暗自震惊。
看来顾凡分析得一点都不错,何县长果然是善于潜伏和伪装自己,现在开始准备反击了。
有时她不得不佩服顾凡这小子,像个神仙一样,料事机先。
只是他这样如此折腾,能不能解救得了从政军?
陈月望着何县长,“这是体制问题,并不是您的错。”
何县长没说话,似乎在深思。
他有可能并不是向陈月询求什么,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
陈月却想到了顾凡的那番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目前的形势,就像两个高手下棋,一方强势无比,一方四面楚歌。至少表面上看是如此,实则不然。”
何县长本来也只是一番感慨,没想到陈月居然说出这样的道理来,不由心里一惊。
“你说说看?”
何县长的表情,让陈月猛然惊醒。
糟了!自己一时情急,忘了祸从口出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