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164章  他叫锥子
    “楼小姐!”

    傅戎焕的手刚搭上车门把手欲开,我闻身一震,足底板发麻。

    一道清亮悦耳的女声从男子后面传来,这是红柳的声音。

    我扭身看去,她身上虽着着青衣戏服,脸上却已经卸了。

    没了妆容的她面容素雅,眼稍上飞着一抹红,像是过度擦拭而引起的,白皙的肌肤泛着柔嫩的光泽,漂亮非常。

    她小跑着出来,步伐凌乱,两条眉毛往下耷拉,看我的眼神饱含关切。

    微张的薄唇为难地僵住,最终又转成笑意。

    我知道,她把扑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别下去!”

    男人粗鄙地抓住她的皓腕,重重地往自己胸膛上摔。

    红柳又羞又恼,扁着嘴从他怀中弹开。

    “怎么,现在当着人就不给摸了,之前不是上赶着爬床吗?”

    我腰间一紧,被傅戎焕托着的手掐了一下。

    显然,他亦是一脸惊异。

    红柳……不是嫁予了傅家老宅的管家儿子吗?

    两人有傅家的赏赐做积蓄着,只消不大手大脚,追求过富贵骄奢的上等生活,清静过后半生不是难题。

    到底出了何事?

    怎的好不容易才摆脱淫窝的红柳又入了牢笼?

    在这饭店酒楼唱戏讨钱也就罢了,她怎的甘心堕落腐化,叫男人的咸猪爪随意作弄自己的身子?

    压抑的怒气也从胸腔处喷薄而出,我目光斜睨,恨恨地看向一侧。

    “楼小姐没见过过摸女人啊,也不怕烂眼睛?”

    我视线微抬,刚扫到缠抱在一起的二人便被呵了一嘴。

    说完,机灵的手下门抬起了枪指挥。

    “看什么看,转过去啊!”

    于是,我和傅戎焕再次侧身,背对二人。

    可我不甘。

    我借着车子后视镜的反光,拼命地斜瞪。

    尽管角度偏颇,难见男人全部五官,但我知道,此时,那双灼灼冷漠的鹰眼正死死盯着我,正如我盯着他。

    脑袋里闪过一记白光,我有了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虽不晓得这男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亦不知他方才在里面说的找人是真是假,可我心有直觉,他的目标是我。

    还在饭店里头时,那宽脸的男子就曾多次噙着笑意看我。

    那表情松散又不耐烦,好像在看一台好戏落幕。

    为了验证我的想法,我轻轻挣扎了小半步,正好可以从镜中窥探到他的长相。

    这人,这人……

    等等,这个人我见过,确实见过!

    只是那时的他是个步伐蹒跚、五官肿胀的胖子!

    他手臂粗肥而黝黑,并不拢的两腿更是可怜,只堪堪挂了条不合身的底裤。

    那底裤烂了屁墩,两个大窟窿眼儿正好露出关键地方。

    所以,我每次见他时,他都是坐在地上,一双肥手搓来搓去,揪着烂布料子遮掩身子。

    他有一头密发,可常年不洗,经风吹雨打而枯黄渍油,或长或短的盘结成团,像个铁丝球。

    他的上衣时而在时而不在,身下垫着废旧的报纸,周身散发一股恶臭,老远就闻得到。

    正因如此,与他擦肩而过的大多数人都不自觉捂着口鼻,加快脚步避而远之,而我因早年乞讨,身有同感,出于同情,每次见到都会单独给他块把几毛的碎钱。

    我见不得他衣衫褴褛,郎当不堪,所以每次给了钱,都叫他先去淘一身衣裳遮羞,可他就像是听不见似的。

    后来我就给的少了,越来越少。

    钱不多,但够他买一两天的白面馒头,暂解燃眉之急。

    记忆复燃,如咫尺大火熊熊而烧。

    我想起来了,他叫锥子,与他一起乞讨的同伴叫他锥子。

    他是我初初进入楼家,复了楼家三小姐的身份后,在公馆门口、路口的乞丐堆里见过最多的人。

    也不是,他好像一直在那儿。

    刚去楼家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日日得见他。

    楼伟明买了几簇鞭炮沿街放,以庆祝寻回在外多年的女儿。

    鞭炮放了两日,管家又提醒,说心情大畅应布施善心。

    所以,好面儿的他大手一挥,批了些铜钿,叫管家安排人手,一连小半月都在门口打点善心。

    有时是布摊吃粥,有时是直接赏发钱财。

    若真要这么计较,那我应该是他的恩人才是。

    可他不仅未有报恩之态,还对我开枪。

    六年未见,我依旧是我,可他却改头换面,成了这群人的老大。

    可……是谁将他变成这模样的呢?

    我舞着余光,扫到了他不羁一格的西装裤腿。

    他脚上,挂着一条黑链子。

    链子不大,有小半截从裤腿里跑了出来,明晃晃的露着。

    看着看着,他心情愉悦地抖起了腿,露出香肩的红柳在他怀中化作一滩春水。

    路过的人不敢看来,生怕惊动这群持枪的魔鬼。

    “红柳说她没什么话跟你讲,你们回去吧。”

    我下意识回头,却被傅戎焕扣住了腰。

    他扣的很紧,面上怔然不动,低低启唇。

    “走吧,回家!”

    此时的傅戎焕已从白脸气成了红脸,额角的青筋如粗虫子一样耸动,攥着的拳头越收越紧。

    我微微摇头,用目光劝他冷静。

    “回……回家?”

    “红柳不会有危险的。”

    傅戎焕语气坚定,我却动摇了。

    她明明叫我了,这意味着她有话要说。

    可我这副单薄的身板处处透着劣势,现在追问,等同于以卵击石。

    “走吧。”

    在傅戎焕再次开口之前,我伸手将那枚凹陷在车壳上的子弹抠了下来。

    直到车子启动,我和傅戎焕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好像视线只要侧了一点,对红柳的愧疚就会喷薄而出。

    猛然间,车底发出“哒哒”的怪声,傅戎焕眼睛一棱,偏头朝我看来。

    这车被动了手脚?

    蓦地,车头急转,失控地飞了出去。

    最后一幕,我看见傅戎焕朝我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