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115章  我们等着吃喜酒
    上了楼梯,周盈盈在二楼平台处止步。

    我侧目注视着她,精致打整过的墨发如瀑而垂,肤白如脂,身形纤瘦。

    长相漂亮,举止得体。

    软甜的嗓音响起,“我能去楼小姐的卧房坐坐吗?”

    我缓慢凝神,对上她潋滟狭长的眸子。

    “当然,傅太太不嫌乱就好。”

    原打算带她上二楼小书房,就此作罢。

    刘妈妈在前开门,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毯子。

    进了卧房,她浅浅环视一周,夸赞起设计优雅。

    我气了两句,请她入座。

    她是,入东座,我是主,坐西面。

    她揽着青丝旗袍,莞尔一笑,

    忽地又扭着脑袋向外看,似乎是想等什么人来。

    刘妈妈弯腰斟茶,将桌上的熏炉挪到远处。

    我屋里泡的是泻火降燥的野山茶。

    这茶便宜,随处可买。

    我不爱骄奢之物,因此偏好它的普通。

    茶水入口微苦,但细品又回甘回甜。

    周盈盈浅抿一口,被精心打理的眉头蹙得十分不自然。

    说时迟那时快,她眼前金光一闪,扭头瞪看着刘妈妈。

    “劳烦去换壶热茶,我小腹不爽利。”

    女人小腹不爽,多半是月事怕寒。

    刘妈妈欠了个身,与我四目相对。

    “我思虑不周,这就去换。”

    周盈盈有些怪,她是出了名的脾气好,今日怎么的刁难起下人了。

    门轻轻合上,她掩帕清咳。

    我张合嘴唇,心里憋着话。

    我……

    想问问她是不是收到了我求救的信件。

    总不会真是因为我欠了陈皖然的课业来的。

    管家说傅家近来喜气洋洋。

    两个少爷因管家儿子结婚一事也不曾外出办差,都在屋里。

    按理说信件送达,总该有个回响,怎会哑着?

    我犹豫不语,她先开腔。

    “其实我父亲与格雷先生有些交集,今天我来这一趟,是受他嘱托,他托我过来说个情,想促成这桩婚。”

    “格雷先生说他倾慕你许久,可惜无缘说话,直到在我和傅戎炡的订婚宴上看到楼小姐惊艳四方,这才坚定了心头的念想,想缔结这段佳缘。”

    她勾着红唇,目光懒洋洋的,目不顾及地环视。

    我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这张美如画卷的脸正轻飘飘戳着我的痛处。

    刹那间,我心中的酸涩与羞辱一并涌来,令人窒息。

    当时的事并非我本意,可如今看来,后续的许多事情皆是当时的孽。

    因为当初的招摇,我惹了不少麻烦。

    我听出她的嘲弄,自知理亏。

    沉默着,我说不出话来回应她。

    她随性靠着椅子,气质矜雅,疏离。

    我不能认输,便打算稍微摆一些架子。

    我们安静地坐着,中间如划了楚河汉界。

    刘妈妈换了壶热茶来,瞧见屋内古怪。

    周盈盈双手捧着茶盏细饮,猝然开口。

    “抱歉,先前因周家的事拖累了你,教你受了惊吓,我一直说登门,却总是拖延,没机会来亲自致歉。”

    话倒是说的漂亮,可登门致歉,她空手而来又有几分诚意?

    我还是不答话。

    叫她一个人尴尬。

    刘妈妈脸上一点笑容也没了。

    她搓着绣花青布衫,语气柔软,替我打圆场。

    “实在是抱歉,小姐这些日子睡眠不足,新旧两伤交错,免不得有些小情绪,太太多多包涵,楼下炖了红枣花生汤,不如我带太太下去喝一碗?”

    周盈盈颔首浅笑,有几分瑰艳之姿,“多谢,无碍”。

    她兀自饮茶,起身走到门边。

    “今日唐突,说了不该说的话,坏了楼小姐的心情,我……改日再来拜访。”

    这话古怪,她哪里看出我恼怒的。

    我不过是冷着脸,回应她的无礼罢了。

    她今日确实怪异。

    借傅家名义过来,却平白扯了陈皖然,而后又借父亲的名义撮合婚事,最后又无故给我甩个“骄矜无礼”的笨重架子。

    合着好人都是她,粗鄙俗人是我?

    可她这时来访,我忍着伤口疼痛引她进屋已是莫大的情面,说这劳什子的话。

    真叫我心中不爽。

    她故意试探一下,并不打算真走,转身又道。

    “楼小姐……与红柳是熟识?”

    我怔住,“不算,只是吃过几次饭。”

    她若有所思,语气无辜。

    “嗯,不算深交挚友?既然如此,那她绞尽心思勾引我先生的事便与楼小姐无关了。”

    她看着我,那双带着浓烈厌恶的黑眸藏着轻蔑。

    微微扬起的脸有些幸灾乐祸,她垂下眼睫。

    “希望楼小姐身体快些康复,我们都等着吃喜酒。”

    我们?

    谁和她?

    傅戎炡?

    大约不是我多想,她这话炫耀意味明显,好像是知道我和傅戎炡的事似的。

    可她又不说明。

    昨晚睡得差,疲惫感裹挟着她的阴阳怪气,一起冲击着我的神经。

    猝然一瞬,我从椅子里弹起,抄起了座位上的裁纸刀。

    多亏了她大老远过来冷嘲热讽,给我提供了机会。

    周家人在火车站胁破我一次,那我礼尚往来,也还周家人一次。

    ……

    司机惊慌,打不着火。

    他哆嗦牙冠,精锐的视线通过后视镜落在了闪光的刀上。

    这刀是报社的裁纸刀,伸缩款,推出后有十五公分长。

    穿人脖颈不在话下,一刀歌喉亦是轻轻松松。

    周盈盈皮肤鲜嫩,轻轻一碰便留了红痕。

    我以为她是个稳重,不轻易露怯的人,可刀真架在脖子上时,她比我那日还狼狈。

    方才拖着她从屋里出来,楼家的几个姨太太吓得要死。

    一张花脸比哭丧的还惨。

    汽车的火还是没打着,周盈盈的泪落到了我手背上。

    我冷笑一声,看着镜子里的她。

    “傅太太,你觉得我这一刀下去,是你先死还是我后亡?”

    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薄唇抿着,不见血色。

    良久后,嘴角缓缓弯了起来,哀求的声音里哭腔凝重。

    “别伤害我。”

    司机护主,也开口安抚我。

    “不要激动,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腹。

    疼。

    伤口又崩开了,血迹渗出衣服,染脏了周盈盈的旗袍。

    若是隔远一些,乍一看还以为我往她后腰扎了一刀。

    时间紧迫,我得赶在自己流血而亡之前,找个安全的地方。

    楼家的人已经追出来了。

    两个姨太太慌张招手。

    “玉儿,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三小姐!”

    刘妈妈被我重重踢了一脚,此时也跛着脚追在最后。

    我只觉得胸闷气短,刚才一瞬间的欢愉已经跑到九霄云外了。

    我将周盈盈脖子上的刀收紧了几分,厉色道。

    “开你的车,别说没用的,送我去码头。”

    上次走陆路没走成,这次走码头的水路。

    既然假死不成,那就跑。

    嫁什么格雷?

    谁倾慕他谁嫁他,谁夸他好谁嫁,我才不要嫁!

    那人是个垃圾。

    我不能明知是垃圾还闭眼往里头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