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其他小说 > 十里洋场,关不住我一身媚骨 > 第77章  他的子弹正中我的眉心
    楼嘉玉。

    楼。

    嘉。

    玉。

    耳边有一道又沉又远的声音在唤我。

    那声音时大时小,像小孩子的呢喃,又像老人的呓语,听得人骨头发酥,浑身不适。

    我身处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摸不着方向,像溺水的人找不到浮木和固定的攀附。

    “醒了吗,这么能睡呀?”

    一道低沉冷音突然落在我的耳边,胸口莫名地震了震。

    “嘶”

    感觉有小猫或是小狗之类的在舔舐我的脸颊。

    不,不是舔舐,是亲吻。

    有人在衔咬我的嘴唇。

    体内的热流直通颅顶,眼皮一紧,我倏地睁开了眼睛。

    “啊?”

    晕倒前我瞧见的最后一人是傅戎焕,可睁眼后最先看见的却是傅戎炡。

    这两张有六分相像的脸,看得人精神恍惚。

    傅戎炡见我眨巴眼睛,便露出一种很困惑,但又在认真思索的复杂神情。

    “我还没亲够呢,怎么就醒了,要不再睡会儿?”

    从我的角度看他,能看到纤长上翘的睫毛和直挺的鼻梁。

    他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脑袋微微倾向我,显得十分乖顺。

    我环顾周遭,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屋子,却被他用手将脑袋掰回。

    “你怎么不看我?”

    目光交替的一瞬,他的眼眸里倒映着一个我。

    一个面色惨白,一动不动,但头发打理柔顺,嘴角潋滟水渍的我。

    我不像我,我像舶来货船上运来的英格兰洋娃娃。

    “看着我。”

    他语气略凶,有些警告意味。

    以往的我总是无法长时间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害怕,因为身份不对等。

    可现在,他不许我挪开目光。

    傅戎炡晶亮的眼仁里藏着温柔和深情,像狐狸精魅惑人心的晶石。

    “怎么是这个表情,傻了?”

    他心情很好,勾着唇角,似乎还想逗逗我。

    “真傻了啊?本来还想哄着你,让你叫一声好听的,我给你发个新年大红包。”

    冷漠的我不为所动。

    他语气玩笑,自给自足地在我唇上印下重重一吻,亲得满意后才离开。

    他直起身,拿起了床头的宝蓝色钢笔,径自走到桌边后,曼斯条理地拧着墨胆添墨水。

    他半低着身子,龙飞凤舞地在粉色信笺上写着什么,然后炫耀似的举着来到了我身旁。

    我

    我想直起身子看。

    可我被定住了。

    我迟滞地意识到,自己的下半身被一条粉白色的绑带束缚着。

    不,我的下半身是空的,不受控制的。

    腰以下的部分无知无觉,或痛或麻,什么感觉都没有。

    我张合嘴唇要尖叫,可我发不出声音。

    全身上下,唯一灵活的只有手。

    手能握拳,能舒展,可手也被束缚了。

    傅戎炡用两根紧实的男士皮带,将我绑在了床边。

    我挺着身子,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想翻身乱蹦。

    可傅戎炡看不见我的挣扎。

    或者说我根本没挣扎出动静,因为我控制不了我。

    傅戎炡依旧笑眼奕奕,自顾自地举着手里的信件,给我看“楼嘉玉”三个大字。

    他的字遒劲有力,张扬漂亮,确如其人。

    “砰”

    外头骤然传来惊天撼地的轰响,连身后的床板似乎都在跟着摇荡。

    吓得我脸皮一紧。

    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小孩子随着爆炸节律尖叫的呐喊声。

    傅戎炡见我不愿意笑,右手死死握着我的肩膀,就是要把五指扣进我的血肉里。

    “笑啊,你为什么不笑!”

    他的五官狰狞了起来,吼叫声沉稳汹涌,像是环绕在耳畔的放映机,每一个音节都抓耳挠腮。

    “笑啊,楼嘉玉,笑出来!”

    一直以来,在有他的地方,我就像是个困在围猎场里的瘸腿猎物。

    他手拿猎枪,我不用奔跑或是我拼命奔跑,结局都一样。

    他能轻易操纵我,也能操纵我的生死。

    傅戎炡突然暴怒,将写着楼嘉玉三个字的信笺揉成一团,捏着我的下颌塞进了我的嘴里。

    “我告诉过你的,你只能为了成为她而活着!”

    “她应该为我笑,为我们的爱而笑。”

    话音落,他探手从后腰摸出了一管长铜枪,上膛。

    “咔咔”

    利落的动作快出残影。

    窗外忽然炸起一朵巨大的烟花,它的亮足以消灭黑暗,将一切照亮。

    他的枪里有子弹,而子弹正中我的眉心。

    户外炸开一朵烟花,光亮照进了屋子。

    我蓦然睁开了眼睛。

    床头的流苏小台灯亮着。

    光晕暖暖的,淡淡的,很安静。

    熟悉的衣柜,熟悉的桌子,熟悉的一切。

    这是我的屋子,我在楼家的屋子。

    我支起身子,又拍腰又拍腿,想试试到底我能不能动弹。

    一柄不算锋利的刺绣小剪刀在台灯昏黄的光晕下闪出一刹白光。

    为了验证这是不是梦,我抓起了剪刀,撸起了袖子,飞速的,狠狠的扎了下去。

    这回,梦真的醒了。

    韧性极好的小剪刀在我的小臂上划出一道细腻的、不易觉察的红痕。

    鲜明的疼痛感让我激动不已。

    我没死,我还活着。

    悄无声息的脚步声从外逼近,我如临大敌,裹着被子御敌。

    身上汗津津,湿漉漉一层,黏黏的难受。

    “小姐,你醒了!”

    刘妈妈脱了鞋,端着托盘,压着声音小跑了过来。

    我顺势放下袖子遮盖红痕,将小剪刀塞在枕头底下。

    从她的嘴里,我听到了我昏倒之后的事。

    傅戎焕把我送回来了。

    当时我在剧院晕倒,他慌张抱着我跑出去求助,结果和刚下班的红柳相遇。

    红柳说自己有点儿中医的底子,便顺势帮我把了脉。

    “说问题不大,只是疲惫过度,需要好好休息。”

    后来,为了顾及我的名声,傅戎焕吩咐司机,将红柳和我一并带回了楼家。

    巧合的是,楼家的几个姨太太被楼伟明强带出去给柳如云守灵了,如此一来,家中正好无人,所以没人知道这件事。

    说完,她拎着袖子要替我擦拭额头的汗珠,我偏头一避。

    刘妈妈觉察出我内心的嫌隙。

    她走到门口,将屋里的灯打开。

    屋内亮堂堂的,我和她隔桌而坐,十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启唇出声。

    “傅二爷的人……在你走后就来了,听说你有事出去了,就……就说一早再来接你。”

    我偏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凌晨,四点五十一。

    天快亮了。

    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一九一九年的第二天,新年伊始,而我注定要和傅戎炡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