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泪眼惺忪地看着他,话语脱口而出。
“你要……在这里睡我吗?”
在我浑浊的记忆里,这句话的原句是,你要在这里打我吗?
父亲把我送给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后,我跳窗而逃,醒来时便在医院。
护士和医生围着病床叽叽喳喳讨论醒来的我,说我侥幸捡了一条命,父亲在一旁点头哈腰,回应着医生的叮嘱。
逼仄的病房里跳动着一股霉味药味混杂的古怪味道,逼得人直犯恶心。
医生一走,父亲的善良面容就消失不见。
“你怎么不直接摔死?”
看他扬手,我蜷缩着身子,慌乱地拉起被子遮盖脑袋。
“你要在这里打我吗?”
这话听着是警告,实际上却是求饶。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在医院里挨打。
一样的求饶,换了情境,换了时间,不变的还是我。
一切都没变。
我是楼家敬献给傅戎炡的一份心意,是这场无声战场中最渺小却最有用的牺牲品。
傅戎炡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定制的皮鞋慢慢碾压在碎玻璃片上。
我听着他那双会吃人的虎眸鹰眼,又问了一遍。
“要在这里吗?”
他大步跨过碎玻璃片,冰凉的手探上我的脑门。
“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到底怎么了?”
我讥笑地看着他,身子像是被固定在玫瑰椅里。
过了一会儿,麻木的手终于能动了,我哆嗦着自觉摘帽子,而后又开始解紧身裙的拉链和装饰盘扣。
傅戎炡一把按住我,咬牙切齿道。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挣扎着要继续解扣子,敛起媚笑。
在换衣室的时候,林巧儿并未教我讨好男人的技巧,只是叮嘱我多笑,别再弄出新伤。
我笑着扭着,像一只随风而动的劣等月季,努力模仿着他心中的那朵红玫瑰,祈求他多点温柔。
我不是天生的演员,但为了活下去,我可以变换上百种面容。
腼腆的,高傲的,讨巧的,大胆的,严肃的,热情的,活泼的,勾人的,只要他满意。
“我讨好你,你放过楼家,你开心了,楼伟明也满意了,有来有回,谁也不欠谁……不过我没试过在饭桌上,所以得主动一点,省得一会儿痛苦。”
他低头看来,我脖颈已经泄出一片秀色春光。
“谁他妈告诉你我要这样的?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他在嗓子眼里点了炭火堆,每讲一个字都会吐出灼伤人的火气。
我挣出一只手按上他的胸膛,感受着因呼吸起伏而不断收缩的肺腑。
我在你心里不就是这样的吗?你不是查过我吗?过去的我有多龌龊,有多不堪入目,你不是一目了然吗?
屋子里的灯光暗了一个度,真是天公作美。
我站起身,向他贴近一步,暗暗用力推着他往墙边靠。
“二爷,我骨子里低贱,学不会高傲姿态,但如果你喜欢高傲的,我可以再试试,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还有饭桌有点儿硬,不一定舒服,你多担待。”
我绷着身子,他也绷着神经,整个人木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点不合适,还是他不想在这儿,要换个地方?
我得寸进尺,想快点讨好他,可他却忽然回神,扯着我的手腕将我往墙上摔。
局势扭转,我被他按在了墙上,他忽然低头,隔着肩膀的单薄衣料狠狠咬了上来。
我似乎听到了骨头在他齿间碎裂的声音,好像听见了牙齿嵌入血肉的声音。
疼,很疼。
疼得我咬着唇呜咽,难以自抑地发抖,却因为太想活命不敢推开他,所以只能死死扣着他的腰。
“你……你会这样对周盈盈吗,还是……会这样对楼嘉玉?”
我从颤抖的牙冠里拼出了一句话,试图挽回他的理智。
傅戎炡抬起头来,瞳孔收了一下,牙齿被血色浸染。
“疼吗?”他问。
“很疼。”我答。
他怔怔地看着我,略带粗糙的拇指划过我的眼尾。
“平时不是很爱哭吗?今天怎么不哭了?”
“不哭了,没眼泪了。”
我的眼睛是干的,可他的眼里却染了雾气。
下一秒,他再次挤了过来。
他用出十成的力气把我钉死在墙里,左手按着我的喉咙吻了过来,将唇齿间的血一一渡送到了我这边。
我仰着脑袋,享受着濒死之际的欢愉。
恍惚间,已经瘫软的身子被他拉扯着撞开了包厢里的暗门。
精致的包厢里总是别有洞天,谁能想到这里竟然藏了一间卧室。
我以为一切水到渠成,可他忽然停了下来。
傅戎炡抚摸着我右颈跳动的脉搏,像是不确定似的,一遍又一遍的搭上,挪开,搭上,挪开,只为了听到我的心跳。
他粗暴的扯掉了我身上的衣服,推着我的肩膀往后靠,把我按在沙发里,随后又从床底拿出了医药包。
从颇有年代的铜镜里,我看到他小心翼翼的给伤口上撒药粉,笨拙的不知怎么放的手拉着绷带左比右划。
我闭上眼睛,回忆着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荒谬。
傅戎炡是笨拙的,但他也是聪明的。
不一会儿,两排站起牙印背后的血口便被他细细处理了一遍。
肩膀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他单膝贵在我面前。
这个姿势很怪,像是求婚。
他压低脑袋,将下巴轻轻地放在我的腿上,又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
“对……我……不是……”
声音太小,句子太碎,我什么都听不清,只觉得肩膀的伤口好像被蚂蚁啃咬着。
他忽然抬头,直直看进我的眼睛里。
“清醒了吗?”
我迟滞地点点头,动了动肩膀。
他忽然起身,揽着我的脑袋将我带进怀里。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以为我的耳朵出现了问题,可他又说了一遍。
这三个字经过电流的指引,顺着脚底一路爬到我的耳边,最终进了耳朵。
傅戎炡再次弯腰,亲了一下刚刚被他咬过的伤口。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受,就好像……心里的老和尚“砰”的撞了一下古钟。
笨重的古钟回音涤荡,久久不散。
我抬头看他,试图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点儿我想看到的虚伪,可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