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员外夫妇大吃一惊。
他们家一向与人为善,对乡亲们都很和气,还从未跟人起过争执。
现在不知为何,他们家大儿子竟然会被人打伤。
“是被什么人打伤的?发生了什么事?符清他怎样了?”
伙计一边跟随着他们的车往家跑,一边告诉他们事情的缘由。
符员外听完,心缩成了一团,预感到大事不好了。
原来,打他儿子的人身份了不得,乃是权势通天的姚相的堂叔,太子妃姚玉儿的叔爷爷姚弼。
符家在京外十里的地方有五百亩良田,土地肥沃,灌溉便利,运输方便,是符家田地中最好的一块儿。
可这块儿地被姚弼看上了,今天带人来到地头,要用低价购买这五百亩地。
符清自幼跟着父亲,在这块儿田地里摸爬长大,视几代人挣下的这份家业如性命般宝贵。
就算别人出高价,他也舍不得卖出去,何况,姚弼出的价钱之低,等同于掠夺了!
一向横行不法的姚弼,哪里会把寻常的庄户人家看在眼里?
他命手下大打出手,将符清打得头破血流,胳膊也打断了一条。
临走时,姚弼又放下狠话,说这五百亩田地他要定了,次日就来交接,让符清趁早把地契准备好。
符员外夫妇见儿子头和胳膊都被包裹着,还在向外流血,又是心疼,又是气愤。
可符员外见的事多,知道姚家位高权重,随便捏个罪名,就能害得他们家破人亡,万万不能得罪他们。
因此姚弼再来时,符员外陪着笑脸,气气的,又是敬茶又是送银两,好话说尽。
他表示不敢接受姚弼买地的银两,愿将这块儿田地中的五十亩,分文不取献给姚弼。
对此,他已经做出了最大让步了。
可姚弼却不答应,一定要购买五百亩田地,一文都不能少。
这五百亩田地,是符家几代人辛苦经营,一年一年添置的,每一寸都洒满了符家人的血汗。
他们怎忍心祖传家业,断送在自己手里?
符员外拒绝姚弼的要求,坚决不肯出卖这些田地。
“既然你这么不识好歹,想必不把我姚某看在眼里。那咱们走着瞧!”
姚弼抛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了。
符员外知道姚弼不会善罢甘休,赶紧派人通知他的各个儿子,让他们小心提防。
可微末草芥,哪里提防得了狂风烈焰?
第二天,符员外家老三在京城开的茶楼,被一帮混混打砸成了一片废墟;银庄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蒙面人抢劫了。
当天夜里,老二开的绸缎庄被人纵火,化为灰烬。
第三天,姚弼又带人到符家,要收购那五百亩地。
符员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
“姚大人,不是小老儿不肯出让,实在是这五百亩地,是小老儿几辈人的心血换来的。为置这点地,将祖上房子都变卖了。
“那时,那一片儿都还是荒地,长满荆棘。小老儿打记事起,就跟着曾祖父开荒种田。
那年久旱不雨,无法灌溉,曾祖父不顾老迈,硬是一担子一担子从河里挑水,走十几里路,累死在田头……”
说到伤心处,符员外泪如雨下。
可那姚弼只顾贪占良田,哪里会有仁心?
“跟我啰嗦这些,谁耐烦听?!你倒是说:你卖不卖吧!”
符员外忍痛,将进献的田地增加到了一百亩,可姚弼依旧不答应,执意要五百亩全部。
他让符员外三天时间内给他答复。
在之后的第一天里,符员外家幼子就收到礼部批复,说取消了他入国子监读书的资格。
第二天,五儿子返家,说自己被莫名罢官免职了。
随后,又传出老六因渎职罪名被收押入狱的消息。
符员外悲愤交加,请人写了状纸,跑到京城,找京兆府鸣冤告状。
可太子监国期间,早将各部门、衙门都换成了自己人。京兆尹就是刚被擢拔上来的姚相的门生,不折不扣的太子党。
他正憧憬着倚靠姚家的大树平步青云,看到有人状告姚家近亲,立刻嗅到了攀爬的好机会。
他装模作样收下状纸,假意问上几句,又说要查看地契。
将符员外的地契骗到手里以后,京兆尹随即翻了脸,命衙役将“诬告官员”的符员外打了二十板,赶了出去。
那几张一共五百亩田地的地契,被他当作邀功献媚的贿赂,送到了姚弼的手上。
儿子一个个被此事连累,到最后土地也被掠夺了去。
符员外呼天抢地,到处求告无门,气得呕出几口鲜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一个兴旺繁盛的大家族,就这样在短短的数日内,分崩离析,衰败了。
符员外被打了二十板子后,背上腿上都血肉模糊,无法行走,只能趴在炕上,默默流泪。
他心里的憋屈和苦痛,比身上的外伤更重得多。
此时已是七月流火,天气酷热。
符员外身上的外伤感染了,招来了不少苍蝇,赶了再来,嗡嗡不休,不胜其烦。
“我符某这是要下世了不成?!”
听到符员外说这心酸的话,符老太和屋里的几个儿子,都止不住抽泣起来。
“员外!不好了!”
几个伙计有的抱着还在流血的头,有的捂着肿胀的脸,跑到了符员外家里,
“那姚弼带着好些人,来抢咱们的田地了!说这些地,以后就是他家的了,咱们谁敢去,就打死谁!”
“我……我跟他们拼了!”
符清忍无可忍,从屋里蹿出来,用残存的一条胳膊,拎起墙边的一把锄头,朝外面跑去了。
“快!快拦住他”
符老太赶紧撵出来,紧跑两步就被地上什么绊倒了。
她慌着摆手说:
“别管我!快去拦住他!会出人命的!”
符家几个兄弟跟伙计们一起去追符清了,房屋里只剩下符员外一个人。
符员外用胳膊撑着身子,艰难地从炕上爬下来,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地从房里出来。
“哎呀,你!你摔伤了没?”
看见老伴儿趴在地上呻吟,符员外紧走几步,伸手去搀扶她,哪知自己腿一软,“噗嚓”一声,也摔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