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
距离皇城一百里外的小镇,寂静无声。
偶有犬吠,打破这分宁静。
栈临窗的天字号房里,灯火微亮。
闻少卿推开半掩的窗棂,风轻袭,使得他不自禁收了收衣领。
如墨砚般的夜空繁星寥寥,浮云掠影,迷雾重重。
他独自倚在窗边,望着皇城方向。
第一次离开皇城时他十五岁,对凤天歌怀揣着无尽的思念。
第二次离开皇城不过半个月,对小歌的那份渴望得到促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时时刻刻守在凤天歌身边他才会觉得安心。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觉得如此重要。
然而他已经在这家栈里呆了两日,一来他要等来自蓟门的三车雪雾银尖,二来他要避开步轻烟出现在齐都的时间。
忽地,一个黑点自夜空俯冲下来,落到窗口。
闻少卿解下绑在飞鸽腿上的信筒,将里面的密件抽出来,展开。
‘步轻烟已入平辽侯府。’
看着密件上的内容,闻少卿薄唇勾起浅淡弧度,摆手时那飞鸽扑腾两下翅膀,没入夜色。
好戏,开始了……
破晓十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宁静,整个平辽府一瞬间亮了好几个屋子。
最先跑到府门的是管家,待府门开启,无数火把闪的管家本能用手挡住眼睛。
“搜!”
一声令下,十几个手举火把的侍卫不管不顾冲进来,管家哪里肯,上前欲挡时被侍卫推倒在地。
“大胆!”
就在侍卫欲搜时,君无殇自后宅拱门阔步而至,怒声喝斥。
侍卫们不敢造次,愣在原地。
“本官奉命行事,还请君副将行个方便。”侍卫后面,古云奕身着官服走过来,一身威凛。
君无殇上前一步,“古侍郎是奉了谁的命?”
“太子殿下。”古云奕摆着官威,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有人称亲眼看到蜀郡主步轻烟出现在平辽侯府,君副将应该接到上面颁下来的旨意了,但凡见到蜀国叛逆者,不得私藏。”
“谁看见了?”君无殇冷声道。
古云奕哪能回答的上,他怎么知道!
他不过是半夜被北冥渊召进宫里突然领的旨,如果说他一定知道什么。
那就是那个所谓的智者在项晏案失利之后,矛头对准了君无殇。
于他而言,这是好事!
“君副将又何必为难本官呢,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不满意大可现在入宫去找太子殿下,看在同朝为官的面子,本官可以在这里等你。”古云奕看似大度道。
“你……”
就在君无殇反驳时,背后传来一阵浑厚声音,如钟鼓鸣,“搜可以,但若搜不到人,本侯自会入宫去见皇上,太子殿下这般着实是没把本侯放在眼里。”
古云奕见是君牧,恭敬拱手,“老侯爷明鉴,此事非下官意。”
“爷爷……”君无殇转身,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君牧示意君无殇噤声,“请!”
古云奕根本不在乎君牧乐不乐意,反正矛头指的也不是他。
现如今,有人对北冥渊不利,便是对他有利,“搜!”
刹那间,十几个侍卫得令冲进平辽侯府后宅,古云奕则站在前院,与君无殇冷冷相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随着第一个侍卫回来,十几个侍卫接连回报。
未见步轻烟。
君无殇面色无波,心里却十分震惊。
昨夜他将步轻烟安顿在后宅厢房里,想着今晨便带她去找凤天歌,所以并未刻意隐藏。
如果这些侍卫想找,应该能找到。
直到最后一名侍卫回报之后,古云奕脸色颇有些难看,“想来这是有人故意针对平辽侯府,本官回去之后必定彻查,叨扰侯爷了。”
君牧看都没看古云奕,甩袖走去后宅。
君无殇亦如是。
见那祖孙二人的身影淡出视线,古云奕冷哼,“走。”
平辽侯府后宅,密室。
君无殇随君牧走进来时,非但看到步轻烟,且还看到另外一人。
“天歌?”
“一柱香之前我从兵部那边得到消息,说是古云奕带兵过来我便也跟着过来了。”凤天歌轻描淡写道。
兵部是宋煜的地盘,凤天歌能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还好平辽侯府有这样一间密室,多谢侯爷。”
“当是本侯谢你,若非你刚刚带着步姑娘绕过那些侍卫眼线,怕也不能顺利到这间密室,毕竟这里与后宅有段距离。”君牧长叹口气,看向步轻烟,“老夫昨晚便晓得步姑娘进来,却没想到兵部这么快动作,失算。”
“天歌,抱歉。”君无殇自知有错,转尔看向君牧,“爷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此时的步轻烟,涩涩站在凤天歌身边,惨淡抿唇,“我不该来找无殇哥哥,给你们添了这么大麻烦,是我错。”
步轻烟俯下身,无限自责,无限凄凉,“我这就离开……”
此时此刻,她没告诉任何人,其实她在知道蜀皇颁下海捕文书的时候,就已经放弃来找君无殇的想法。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夜到底是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进来,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跟逼着君无殇把自己留下来有什么区别?
她想解释,却无从解释。
话是她说的,事是她做的,没人逼她。
可她并不想来!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凤天歌见状,扶起步轻烟,“步姑娘别这么说,你既来,莫说我不许,侯爷与无殇也不可能让你独自离开,只是眼下平辽侯府必然呆不下去,如果姑娘相信我,便跟我走。”
君无殇上前一步,“天歌必有法子帮你。”
步轻烟抬头,泪眼婆娑,“凤大姑娘知道的,蜀国风云变,我父王他……”
“蜀国之事天歌知道,只是天歌鞭长莫及,或许短时间内并不能帮到摄政王,但姑娘既在齐都,天歌必尽全力保证姑娘安危。”凤天歌自信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怕……我连累你吗?”步轻烟怯怯抬头,看向凤天歌。
凤天歌浅笑,“我若怕,便不会来。”
依君牧之意,此密室直通靠近玄武大街一条巷子的废弃宅院,那巷子白天便没什么人。
事不宜迟,凤天歌随即带步轻烟自密道离开平辽侯府。
离开前,步轻烟有些不舍君无殇,却也没说什么。
如今对她来说,能活着,已是奢侈。
天未亮,凤天歌已然平安将步轻烟送至鱼市南无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