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咬紧了后槽牙。
这不全是她铺子上的钱么,怎么就成老虔婆自己的了?
你拿什么挣这么多?
把你和四个贴身丫鬟打包卖了,都不值这个价好吗!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
不对,这数目对不上。
铺子落在老虔婆手里,已有三年。
那么多铺子,一年的流水都不止这点。
老虔婆就算再能挥霍,顶多花一年的分红,还要用心去花。
可据她观察,主院除了在吃饭上奢侈浪费,每顿饭四凉四热一汤一点心,吃不完就倒之外,也没其他花钱的地方。
丫鬟小厮的工钱全没涨,赏银更是少的几乎没有。
穿衣首饰上,唯一值钱一些的,也就是为了欺瞒霍辞,给她买的那几身衣服了。
那才能花几个钱?
江星烟的大脑飞速运转。
账目上的事,她就没有不清楚的。
外祖父说这是江家祖传的能力。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老虔婆给她的,并不是所有积蓄。
她肯定还留了不少。
江星烟暗撮牙花: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攒这么多钱干什么用呢?
最后还不是都要留给她儿子……
江星烟:!
是了,老虔婆怕她以后挣了大钱不给她儿子花,还可能会给她儿子委屈受,这才一步步逼迫自己到如此境地。
江星烟豁然开朗。
还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深远到谋别人财、害别人命的。
也难怪霍辞这么孝顺他娘。
试问,一个把别人家东西都抢来给自家儿子的娘,谁能不喜欢呢?
她回头揶揄地瞥了霍辞一眼。
只见他连羞带臊,都快把头低到地上去了。
霍老夫人见儿子脸上神色几度变换,最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那个贱商户,心中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辞儿,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江星烟转头,扯出一个标准的霍辞式微笑:“回母亲大人,儿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今后,定然不会再被有心之人利用,与母亲伤了和气。”
霍老夫人激动地老泪纵横:“儿啊,你想明白就好啊!
母亲所作所为是绝不会害你的。”
江星烟发自肺腑地点头:是是是,你只会害我嘛。
“母亲大人早些歇息,儿明日休沐,定一早就去寻法师过来,让母亲安心。”
江星烟拿着金丝楠木盒,回到了别院。
霍辞臊眉耷眼地跟在后面。
“阿烟,对不住,我真的不知——”
“嗯,你不知。
你只是理所应当地享受,超出你俸禄之外的待遇罢了。”
霍辞脸色更红了。
他这人对钱没有概念。
大破北洛,得胜归来后,他确实从饭食上觉出一些本不该有的奢侈。
可他私心想着,母亲苦了大半辈子,总要让她安享晚年么不是?
但他却从来没动脑子想一想,奢侈可以,银钱从哪里来呢?
如今面对江星烟的质问,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星烟不与他过多纠缠,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主屋。
霍辞在院中立了良久,直到三更天的梆子声响起,他才悻悻地回到耳房。
他这么没用,可别再把阿烟的身子熬坏了。
江星烟心情各种复杂地关上门,一回头,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云淳风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大小姐,云哥儿错了。
求大小姐责罚。”
秋燕和春雪一脸为难地站在一旁。
“小姐,真不是我俩说的。”
江星烟点点头:“嗯,不是你俩,是他自己早就知道了,还跟我在这儿演戏呢,哼!”
怀中的小丫也跟着:“哼!”
扭过头去,不理他了。
坏阿叔,骗阿娘。
云淳风瞬间五体投地。
平日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此时才真正变回了云哥儿。
江星烟赶忙一躲:“起来,我现在又不是我,你跪他干嘛?”
云淳风一瞬起身,但还是怯怯地低着头。
江星烟绕过他,坐在桌子旁,接过秋燕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不是身子虚吗,怎么不好好休息,在这里做什么。”
云淳风跟在江星烟身后,委屈巴巴地说:“云哥儿只是不想让大小姐为难,又想让大小姐知道云哥儿的心,这才出此下策。”
江星烟呛了一口茶。
她当时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戳穿了伪装,他们三人的关系确实更加微妙起来了。
“行了,我知道了,没怪你。”
云淳风叹了口气:“云哥儿每日看到他这张脸就想骂他几句,打他两下。
可想到是小姐的魂魄,又要忍耐下来。
云哥儿也很难做啊。”
一句话逗笑了江星烟,也惹得秋燕春雪都笑了起来。
“国师真是说出了我们的心声。”
江星烟收起笑容,正色道:“云哥儿,你说当年是被你师父抓去修行,怎的又回来了?”
云淳风暗暗捏紧了手指。
他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师父赶我下山历练。”
江星烟不疑有他,点点头:“云哥儿,修行很苦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云淳风眼眶瞬间酸涩,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
大小姐,真正辛苦的人是你啊!
江星烟看他面色伤感,还以为他是想起了修行吃的苦,想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突然想起自己现在还是霍辞,又悻悻地收回了手。
该死,果然变得尴尬了。
她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云哥儿,我和霍辞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你是修道之人,可知道如何才能换回来?”
云淳风心头一涩,如实说来:“只因大小姐和他之间的缘分还没有全部斩断,这才依旧互相纠缠。”
“缘分?”
江星烟冷嗤。
若说从前,她对霍辞还有心悦与期待。
可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自从上辈子她抱着小丫的尸身,撞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红线早应该碎成了齑粉。
春雪搓着下巴回想着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嘴里喃喃着:“缘分?
小姐,不会是说,你和姑爷,啊呸,你和那人还没和离吧?”
云淳风和江星烟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一纸婚书在,怎么能算缘分断绝呢?
惊喜的两人没注意,怀中的小人儿悄悄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要斩断的是她呢。
毕竟她是阿娘和坏爹爹的女儿。
江星烟一拍桌子:“等从老虔婆那里要回我所有的银子,我一定逼他和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