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辞赶忙起身,转了一圈,确认江星烟的身体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方才那些,是梦,也不是梦。
是上辈子他缺失的记忆重现。
让他肝胆惧寒。
云淳风爱惨了阿烟。
可这人太过偏激执拗,若有天放下执念,只会伤得阿烟更重。
霍辞闭着眼,熟练地换了一身衣服。
阿烟可以不再心悦于他,但也不能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云淳风身上。
他一定要提醒她。
霍辞这样想着,迈步走出耳房。
主屋的灯火早亮起了。
云淳风长身玉立,隔着窗子在和江星烟说着什么。
霍辞快步走过去:“夫君,发生何事?可需要妾身前去查看?”
云淳风淡淡瞥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方才梦了什么,索性也不再伪装,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释放出嗜血的气势。
霍辞紧绷着身体,忍着心中的惊惧,听着江星烟安排。
江星烟本该要过去的,可是小丫今日睡觉要抱着她的手臂,稍微取出来一点都要惊醒。
她就知道小丫对将军府还有阴影,心疼得寸步都不敢离。
加上小厮来报,是主院中老夫人发出的尖叫,更让她不想管了。
谁的妈,谁来管。
正要让外头候着的丫鬟小厮把霍辞叫起来,赶过去。
没想到云淳风却第一个过来了:“将军,不才察觉到一丝鬼气,想要前去查看一番。”
江星烟担心云淳风受委屈,本都想好,抱起小丫一起过去了。
没想到霍辞竟然有了眼色,自己主动提出来过去。
“嗯,既然你如此有孝心,就和国师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沉默地走向主院。
霍辞突然停下脚步,转向云淳风:“我不知道上辈子你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才给阿烟报了仇。
但我不想你给了阿烟希望,又让她失望。”
云淳风觉得好笑:“你是以什么立场教训我的,我请问呢?”
霍辞脸皮发烫,但还是直抒胸臆:“我并不是在教训,我只是在担心。
我害死了阿烟和小丫,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所以,我不想你只是因为一时执念——”
“执念?呵,如果真的只是执念,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流落江南之时,就死得悄无声息。”
云淳风目光沉沉地看着霍辞:“你是很好,不然江老太爷也不会相中你。
可你却是个胆小鬼。
你不敢承认内心深处的欲望,不敢接受对大小姐的情意。
你怕你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你怕你会不顾孝道,专宠一人。
可你却还不明白,孝,若多了愚,就是不孝。
是你一味地顺从与相信,亲手把你母亲送上了绝路。”
云淳风顿了顿,压下心头沸腾的杀意。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心悦一人,众生失色。
所以,你理所应当地觉得,我也会步你的后尘。
霍大将军啊,你可真是傲慢到了极点。”
他的话,犹如利箭,直刺进霍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
大小姐从来都不是没了依靠不能活的人。
她很好。
就算今后不再和任何人在一起,她也会过得很好。”
云淳风转身,撇下呆愣愣的霍辞先走了。
他少见地说了这么多,还是对着霍辞。
只因不想被任何人误会,他对小姐的赤忱之心。
也不允许任何人看轻了小姐去。
云淳风所言,在霍辞心里掀起了惊天巨浪。
重活一世,他怎么还是没长进。
*
霍老夫人口干舌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迷蒙之间,陡然瞥见窗边一个人影闪过。
“宝珠,你站在窗外干什么?”
唰!
人影听见声音后,突然折返了回来,明晃晃地立在窗前。
在看清楚那人影的形状后,霍老夫人登时吓得呆住。
它,没有头。
“啊!救命!宝珠、玉珠,有鬼啊!”
玉珠被打了板子,又拔了舌头,正发高热。
听见老夫人凄厉的叫声,还是撑着身子站起来,点了灯。
宝珠也醒了,顺着老夫人的目光看了过去,窗纱上什么都没有。
“老夫人,可是魇住了?”
霍老夫人又怕又气:“我还没老糊涂到那个份儿上!
你去把窗子打开看看。”
宝珠刚把窗栓打开,不等她探出头去,从窗边就已闪出一个人来。
吓得她惊呼一声,往里一躲。
一个满是血污的手就伸了进来。
“金、金珠?!”
窗外立着的是一具无头女尸,没有右臂。
不是金珠还是哪个。
尸身的手没抓着宝珠,直挺挺地往前伸着。
宝珠吓得跌坐在地上,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金珠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手撑在窗沿上,就准备往房间里翻。
回过神来的霍老夫人,这才大声喊着救命。
没一会儿,几个家丁就把主院围了起来。
云淳风和霍辞也赶到了。
云淳风等在外面,霍辞推门进去,就看到霍老夫人主仆三人,蜷缩在床角,眼神惊恐地盯着窗外。
他回头去看,那里空荡荡的,只有打开的窗子。
“发生了何事?”
“滚!叫辞儿过来!
什么时候要你来假好心?”
霍辞诧异地看着他母亲。
都这个时候了,还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
他蹙了蹙眉头:“如今大将军府的掌家权在我,我自然有关心母亲大人的理由。”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霍老夫人都顾不上害怕了。
直接从床上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这个贱人!狐媚子!
你到底给辞儿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连我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认了。
你害他背上不孝的罪名,你就开心了,是不是!”
霍辞哑口无言。
她根本不会和阿烟好好沟通。
她就只是单纯地看阿烟不顺眼。
所以,阿烟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
霍辞抿着嘴出去了。
迎面对上云淳风戏谑的目光,他自惭形秽。
但为了母亲的安危,还是拉下脸来,抱拳拱手,请求他的帮助。
“请国师帮忙查看一番。”
“没什么可查的。
忠仆屈死后,都会化作厉鬼索命。
生前有多忠,化成的厉鬼就有多凶。
这次没得手,明日它还会再来。
一直到手刃仇人后,才能消停。
就这么简单。”
云淳风一耸肩,转身就走。
霍辞赶忙拦住:“国师可有破解之法?”
云淳风轻摇羽扇,斜蔑了他一眼。
“别说我主修推演、炼丹之术,并不懂驱鬼。
就算有办法,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方才口无遮拦,对着大小姐的躯体大放厥词。
我没有闯进去,一剑杀了她,就已经饶了她一命。
别得寸进尺啊,霍大将军。
你知道我的手段的。”
云淳风冷哼一声,迈步要走。
霍辞咬牙挡在他身前:“国师,母亲她从前做的错事,由我一人承担罪责,只当是偿还她对我的养育之恩。
今后,我不会再放任她,做任何伤害别人的事。
求你,看在我真心悔过的份上——”
“打住。
你的真心悔过,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你们在说什么?”
霍辞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噤声,拉开了距离。
他俩走后,小丫也不睡了。
她思来想去,不太放心。
索性穿戴整齐,抱着小丫过来看看。
江星烟抱着小丫,穿过垂花门,就看到云淳风面色不虞,霍辞一脸惨然。
两人似乎有了龃龉。
这怎么可能。
云哥儿他从来一副平和模样,跟霍辞的躯体都没动过气,怎么可能针对她呢?
一道闪电从江星烟脑海划过:云哥儿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