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淑彻底恨毒了姑母。
都是那个老虔婆说表哥和那个商户女离心,她这才巴巴地赶来,想要接替少将军夫人这个位置。
没想到,不仅那个贱商户欺辱她,连表哥也冲她拳脚相加。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对她宠爱有加的姑母,竟然怪她没本事,勾引不到表哥,还狠狠地打了她两巴掌。
她如今双颊又红又肿,两个五指印明晃晃地顶在脸上,没脸见人不说,姑母还要饿着她。
明明是姑母这些年不懂得谋划,搜刮了商户女那么多银子,也不想着真的盖一座阔气的院子,应付表哥。
还让她住在破烂的偏院里,不是等着谎言被戳穿吗?
前两年表哥在疆场忙着征战,无暇他顾,如今回来了,姑母还真觉得仅凭几句话,就能把表哥骗得团团转?
李亦淑越想越气。
昨日姑母又不是没看到表哥那杀人一般的目光。
姑母是表哥的母亲,表哥不会怎么样。
她若不把自己摘出来,可不就成了供表哥出气的替罪羊?
“哼,你个老虔婆,竟然敢打我!
整个京都又不是只有你霍家一个高门大户。”
李亦淑眸光闪了闪,绞着手中的帕子。
她必须在霍府站稳脚跟,才能有机会结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
忽听得门外看守小厮一阵大乱,说什么少将军杀回来了,连最得势的玉珠嬷嬷都被收拾得不轻。
李亦淑突然福至心灵。
别看她姑母整日里高昂着头,拿鼻孔看人,自以为是将军府的掌家人。
实际上,还是得表哥说了算。
只要她乖顺一点,别去触表哥的霉头,别找那个商户女的麻烦,再卖卖惨,表哥一定不会赶她走的。
此时,最重要的是吸引表哥过来。
于是,她把屋中摆设扫在地上,在小厮透过窗子看查时,又恰到好处地晕倒在地上。
她心中得意。
表哥再怎么讨厌她,也不至于闹出人命吧。
等表哥来了,她就哭。
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吱呀。
门开了。
李亦淑的心提了起来。
她听着脚步声近了,是表哥来了吧?
哗啦!
“啊!”
李亦淑尖叫着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都被从天而降的一桶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两下抹去蒙在眼睛上的水渍,睁眼就看到一个小厮,提着水桶站在她面前,做最后的宣判:“少将军让你在别院里好好思过。
之前少夫人吃什么,就给你送什么。
要是再敢闹出什么动静,少将军定会派人通知你母家叔伯兄弟上门带人。”
李亦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冷颤。
她的母家,那就是个吃人的魔窟。
天知道她守孝这两年是怎么心惊胆战地度过的。
要不是扯着将军府的虎皮,她早被一众叔伯,发卖给镇上土财主家的傻儿子了。
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将军府厌弃,后果她不敢想。
李亦淑吓得面如土色,立马恭敬地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保证:“这位小哥,求您告诉我表哥。
啊,不,告诉少将军,亦淑知道错了,求他别赶亦淑走。
亦淑一定会在偏院安分守己,好好忏悔的。”
她将额头抵在地上,眸中闪烁着淬了毒的怨恨。
总有一天,我要你们都跪在我面前求饶!
*
江星烟没去偏院亲自给李亦淑泼冷水。
她怕顶着霍辞的一张脸,给表妹泼爽了。
李亦淑背叛她之后,霍老夫人收了铺子不假,但并没有想到要把她赶去偏院,只是紧着好东西给娘家侄女送去。
李亦淑穿戴着本该属于江星烟银子买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常来别院显摆,总想高她一等。
见江星烟不为所动,这才恼羞成怒,怂恿姑母,把主仆五人赶出别院。
似乎看到江星烟吃苦受累,她心里就舒服极了。
如今,也让她自己尝尝其中滋味。
“将军,人牙子找来了。
小的担心这么多人,一个人牙子吃不下,就多带了几个一起过来。”
江星烟满意地点点头。
不得不说,她在街上随便薅的这个车夫,都比将军府上一众小厮会来事。
一炷香的时间,就给她找来了想要的人。
办事利索不说,考虑还挺周到。
“都带进来,吧让他们把人归置归置。
本将军亲自去主院拿卖身契。”
江星烟独自一人从正厅穿过垂花门,来到主院。
原本至少也有二三十人伺候的院子,此时竟是空无一人,萧条得紧。
听得主屋里传来玉珠痛苦的呜呜声,细听还有霍老夫人压低的斥责声:“活该!
都怪你出的馊主意,现在什么都没了,你满意了?!
要不是看在你多年侍候的份上,老身一定要把你打杀出去!”
江星烟抬脚踢门而入。
“哟,母亲大人怎么刚醒就喊打喊杀的啊?”
霍老夫人脸上的狠毒还没来得及收起来,一眼看到长身玉立的儿子,僵在了原地。
江星烟恶趣味地想着:这一幕太精彩了,真应该让她的好大儿来看看。
宝珠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埋得低低的,没有手的胳膊藏在身后,不敢多言。
玉珠生怕少将军找由头再惩罚于她,不顾后背撕裂一般的疼痛,挣扎着从长凳上下来,跪在地上,口中含糊不清地行礼。
伤口还未愈合,一时间血腥味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霍老夫人挤出鳄鱼的眼泪,向儿子示弱:“辞儿,全都是为娘的错。
是为娘看不惯那商户女进咱家门,这才为难磋磨于她。
虽然不少害人的主意都是玉珠出的,可要不是为娘生了歹毒的心思,怎会酿成如此大错啊!
甚至今日,为娘还执迷不悟,妄想在朝堂上,用圣上的威压,让辞儿你重新听从为娘的话。
落得此番田地,都是为娘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霍老夫人觉得若是自己把所有错都包揽下来,让辞儿看到她的诚心,一定会心软,生几天气,也就原谅她了。
不曾想到,霍辞一双眼睛直直盯着她,仿佛一支利箭,射下她的伪装,将她那肮脏不堪、执迷不悟的心思,赤裸裸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下。
霍老夫人第一次在与儿子的对视中,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江星烟不想和她深究,只淡淡地说了句:“既然母亲知道错了,就好好在主屋拜佛赎罪。
圣上口谕,褫夺母亲一品诰命夫人的封号,禁足大将军府,无召不得出。
从今往后,母亲有的是时间抄录佛经,忏悔罪孽。”
“什么?!我的诰命——”
霍老夫人蓦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霍辞,浑身颤抖起来。
“母亲别激动,儿还没说完呢。
从今往后,霍家由江星烟掌家做主,不得有误。”
霍老夫人瞳孔皱缩,虚伪的假面再也装不下去了。
“霍辞,你这个不孝的畜生!
为娘还没死呢,怎么轮得到那个贱蹄子来掌家!
你如此作孽,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江星烟唇角勾起微笑,淡淡地看着状若疯妇的婆母,心中畅快,难以言喻。
“母亲看不过去的话,可以考虑早点去死。”
“你、你!畜生!狗杂碎!
连母亲都不孝顺,你不配为人!”
霍老夫人此时彻底撕破了脸,无所顾忌地厉声谩骂。
江星烟不予理会,反正骂的是霍辞,和她无关。
她冲着宝珠一抬下巴:“将府中所有丫鬟小厮的卖身契拿来。
这些奴才太过惫懒,本将军今日就将他们全部发卖,改天挑些好的,给母亲大人送过来。”
宝珠不敢不从,起身用胳膊指了指一旁梨花木雕花方柜。
“将军,都在里面的红木匣中。”
江星烟在霍老夫人的嘶吼中,把卖身契取了出来,细细翻看。
宝珠背上冷汗涔涔。
直到少将军森冷地问出那句:“似乎少了四张?”
她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死的透透的。
看来定是少夫人把一切都跟少将军说了,什么都瞒不住了。
她忙不迭跪在地上,磕头如鸡嘣碎米。
“少将军饶命,是老奴记性不好,一时忘了。
还有少夫人身边四个贴身丫头的卖身契,在匣子的夹层里。”
江星烟打开夹层,看到久违的卖身契,心头酸涩。
这四个丫头跟着她,也不知受了多少苦。
前几天还被玉珠打了耳光。
如今诸般枷锁悉数解开,一切豁然开朗。
冤有头,债有主。
总要清算清楚。
江星烟把红木匣掷在宝珠面前。
“母亲作恶,你等皆是伥鬼。
从明日起,本将军会让新来的教习嬷嬷,每日午时三刻,当着母亲的面,掌你们的嘴。
三年为期。”
江星烟刚迈步走出主屋,一个人影扑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她面前,不住磕头。
“少将军,老奴自知罪无可赦,特请少将军恩准老奴前去偏院,与表小姐一同赎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