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大吹在井中的架筐里重温了儿时的恐惧。在度过了一个漫漫黑夜后,他迎来了井口的一缕光。
他娘已经入土了,永远不会在街上喊他死尸。这年代驴也少了,但驴是有的。
他盼着驴的出现。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井口出现了一头驴。
不,是一张驴脸。挺长的。看不出年纪。
刘大吹心里进来一束光,终于有救了。
果然,就有声音送到井中,那驴问:伙计,咋在这里呆着。
刘大吹心里一阵委屈,差点落泪。这分明就是小时候的那驴啊,是来救自己的。
他说:伙计,把我拉上去。
是的,他要先上去。他已经很狼狈了,都尿在裤子里,肚里唱着空城计,仅存的那泡屎都不舍得拉。
那驴耳朵好长了驴毛,趴在井口问了三遍,终于听明白了刘大吹的话。
那驴:好,我找把砍刀,把绳子砍断。
刘大吹连忙喊:不,不,不,砍断了我就到井底了。
那驴脸消失不见了,难不成真的去找刀了,真是一头蠢驴。
但刘大吹对那头蠢驴是没有办法的。掉到井底的恐惧又笼罩了他。
2
过了一会儿,那驴又出现在井口。
说:这荒山野外的,找不着刀。我就纳闷了,伙计,你咋在井里呢。
刘大吹于是知道了这是荒山野外。他住的小城和A城都是平原地区,有山的地方,最少离家三百里路。
他是如何被绑架的呢?又是谁干了这事?他因为集资的事,仇家众多,究竟是哪个仇家干的呢?
他严重怀疑是宋美丽找人做了手脚。他后悔没用那百分之十的电量,把这个女人的丑事抖出来。
老天有眼,虽说两次掉到井里,但两次都有驴来救他。
刘大吹:一言难尽,伙计,你把我拉上去,我请你吃大餐。
那驴:大餐吃啥?
刘大吹脱口而出:葱花炒咸菜。足足的猪大油,多多的葱花。
那驴:啥?啥?啥?
刘大吹想了一夜的炒咸菜,人家这是明显不买账。他忽然想起来,到了陆地,光怪陆离,好吃的东西多着呢。
比如火锅。
小城最好吃的那家火锅店又涨价了,一盘肥牛要六十多,妈的简直不是吃肥牛,是吃钞票。目测这头农村的驴很能吃,要是来上四盘肥肉,三盘肥羊,还有一扎生啤,再点些海鲜,要吃去刘大吹工资的一半。
不能去吃火锅,虽然他想起火锅来,引出一条大馋虫来,浑身难受。
那吃啥呢?
吃老孙家的肉夹馍吧,肥瘦相间的肉啊,香掉了大牙。再加上多多的辣子,便达到了人生幸福的。这么好吃的肉夹馍,就算这驴能吃,十个顶破天吧。
啧啧,老孙好像最近不常出摊了,据说回陕西老家盖房子去了。这个糟老头子,凭什么就靠卖肉夹馍能盖得起二层小洋楼?我刘大吹想要在老家的宅基地上盖二层小楼,到如今也只是在纸上。连老孙都比自己强,岂有此理。
就算老孙再出摊,也坚决不给他的小楼贡献一块砖瓦。
老孙从大餐名单上删除,不如去吃小王的馅饼吧。
自从年轻的小王和老婆在早市上卖馅饼,以前那些卖馅饼的,都白忙活了。
小王馅饼没别的巧处,就是一个傻实在。放的馅儿多,饼皮子薄。人民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嘴巴是忠诚的,小王馅饼供不应求。小王老婆已经累得腰间盘突出了,小生意人真不容易。
刘大吹决定请井口的那头驴去吃小王馅饼。来10个,五个韭菜鸡蛋的,五个茄子肉的,赚的利润能给小王老婆买一贴狗皮膏药,止痛。
忽然想起有一次小王找错钱,少找了他一块钱,但小王不认账。瞬间对小王印象不好了。
正在犹豫,井口忽然送下一长串大笑:刘大吹,你是不是在算计,请我吃哪个大餐省钱?
刘大吹心惊肉跳,此驴竟然知道他的名字,还清楚他的心,这驴不是一般的驴,是一头知道他的底细的驴。
2
驴现了原型,是个人。
那人倒是对他说,他就是负责看着他的一个工人,至于谁绑了刘大吹,他也不知道。
刘大吹瞬间没脾气了。
经过小城一家家饭店的点数,他对食物的渴望到达了疯狂的地步。他想吃,想喝,他全部的人生梦想就是爬出井底,过平凡的好日子。
他请求那人给他一点吃的。
当驴变成人的时候,人比驴坏多了。那人说:你还想要吃的?你自己可以拉。
这人怎么像当年他娘的语气。不同的是,他娘骂他吃屎,不是真的给他屎吃,这人却让他真的吃屎。
无奈之下,他只好请求喝点水。
那人倒是答应了。井口忽然垂下一根湿布条。
水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筐里的刘大吹仰着头接那珍贵的水滴。水滴落在他的身边,一滴也没有落在自己嘴里。
他决定拿出小时候荡秋千的那股劲儿,去追求一滴水。当他用力荡到前面亲吻水滴时,水滴却落在了后面。当他荡去后面时,水滴落在前面。当他去了左边,水滴在右。当他到右边,水滴在左。
一滴水,是他追求不到的东西。
这样荡来荡去,绳子发出暗搓搓的怪叫。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非常危险,万一绳子断了咋办呢?
他又吓得不敢荡了。
那水一滴滴地下来,给他一种特别折磨的心理暗示,他是活着的,却生不如死。
他心里对于宋家的那些恨,不但没有像苔藓一样生长,反而消磨得越来越暗淡了。
他想跟那人恳求,你把布条摆正点,给我点甜头吧。我不叫你驴,我叫你爹也好。
但是,那人却不见了,只有湿哒哒的布条在戏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