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大吹做梦都没想到,来人是他的女租李静。
上次因为一楼老邢家狗死的原因,刘大吹两面不是人,老邢不再叫他老牛,把他当成臭狗屎。李静把他痛骂一顿,朋友圈来了一道墙。
两人好久不说话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是小林的朋友。
小林介绍说,李静是他女朋友的闺蜜。女朋友不在本市,但李静在这里工作了几年,算是地主。
刘大吹和李静仿佛有默契,假装不熟。
鸡鸭多的地方粪多,女人多的地方事儿多,几乎是个真理。宋美丽对这个女人的到来,心里不悦,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这李静带着些许风尘气,女人的火眼金睛能看出来,对男人来说就是糖衣炮弹。
宋美丽于是领着李静等人,又挨个房间看了一通。
那李静倒是没发表什么反对意见,说这房子无论楼层还是布局,都是可以的。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了。
宋美丽心想,你是他什么人,还跟我谈价格。
因此闭紧嘴巴不说钱这个王八蛋。
李静却十分聪明地说:房价的事,我们也有个基本了解,小林,你和房主私下聊吧。房子的事,咱俩也私下聊。
最后一句,就是关于这个房子,她也许看出些问题,要私下跟小林说。
这时候刘大吹发话了,问宋美丽:小宋,这也差不多了,你下午要赶回A城去吗?再忙也要吃饭,咱单位几个老同事听说你来,摩拳擦掌要请你吃饭。
宋美丽:谢谢刘主任,我可能没时间吃饭。中午还有来看房的。下午还有一家,今天一共三家来看房的。
刘大吹:怕不是传说中的温州炒房团来了吧?小宋,要是我们小林同志看上的话,你可要给人家优惠喔。
宋美丽表情淡淡:再说吧。
其实下午根本没人来看房。但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让这个房子成了香饽饽。
只有香饽饽,才能卖个好价啊。
2
小林和李静告辞出门。
房里就剩从前的老相好。
宋美丽:那个女人是来坏事的。我有种感觉那女人和小林有一腿。
刘大吹对这事非常关心,问:你咋看出来的?
宋美丽:小林的额头被篮球砸红了,我们没看出来,她一眼就看出来,问咋回事。
刘大吹:我也看出来了,难道我爱上了小林同志?
宋美丽笑了:你看出来只是看出来。那李静伸出手来要摸摸,大约看见我们在,又缩回去了。网络上有句很诗意的话,你知道是啥?
刘大吹:啥?
宋美丽:爱是想伸出手来碰触又缩回去。
刘大吹:你们女人啊,脑子真是有水。要摸就摸,要不摸就拉倒,还整这一出来。
宋美丽听闻此话,好像得到暗示,往前一步。
她闻到了刘大吹身上熟悉的味道。她想求个爱的抱抱。她的身体大旱,很缺男人的拥抱。
这一步是试探。
刘大吹吓得赶紧退一步。
说:刚才那篮球砸了小林,咱俩要是在这房子里干啥,说不定吊灯就掉下来了。
话音刚落,厅房顶的吊灯忽然掉下来,落在两人中间。
灯罩是树脂的,没有碎。随之落下的,还有岁月的尘土,无处躲藏。
薛可用这是多大的冤屈呢?
两人吓了一跳。
宋美丽揶揄道:这吊灯挂了快二十年了,坏得真是时候。离婚前我就跟他说要换吊灯了。
刘大吹:你这房子,谁要买了,住进来不太平。
宋美丽语气严肃起来:老刘,你赶紧把我妈的五十万取出来,我不要分红。
刘大吹:我妹不说是有难度吗,要拿等到年底拿。好好好,我想办法劝说小林,先卖了这个房子。
3
看房后几天,小林没有任何消息。
刘大吹也沉住气不问。
有一天,他这个铁公鸡要请小林吃饭。
不是为房子的事,就是单纯跟年轻人吃个饭。
他说:靠近年轻人,会减少自己的腐朽之气。但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肯不肯赏脸。
小林因为刘大吹帮了不少忙,正想请刘大吹吃饭。所以说,刘大哥气了,和刘大哥在其一起,连生锈的机器都能转起来。我正想请你呢。
刘大吹:别跟我抢,你要是跟我抢着付钱,刘大哥可要生气了。
小林:好吧,这次刘大哥请,下次我请。
刘大吹:这次去吃内蒙小肥羊,刚开的一家,挤破头呢。但咱去不用挤破头,可以弄个包间。我战友开的呢。
小城人民的主要娱乐活动就是吃。哪里新开一家馆子,馋猫们闻着味就去了。小林对那家肥羊馆子已经有所耳闻。
刘大吹既然做东,就有权利说话。建议叫上李静。因为两个人吃火锅太浪费了。
小林有点犹豫:她整天忙得屁股冒烟。
刘大吹:屁股冒烟也得吃饭。
小林:我打个电话问问她。
李静回复小林,她也是馋猫一只,早就闻着味儿了。
于是日子一到,三人在肥羊馆子吃了一顿。
4
刘大吹和李静之间似乎有心灵之约,谁也没对小林说他们是房东和租的关系。
他们也没有聊买房的事。
借着小酒,刘大吹把他爱讲笑话的本事发挥到极致,火锅热腾腾,三人笑哈哈。
从前他跟李静接触几次,并没发现她这么爱笑。她一笑,眼睛眯成小狐狸的样子,让一切老狐狸都有了想法。
而宋美丽像是个自作多情的老玉米,他如今没有啃的欲望了。
在笑话的熏陶下,三人不觉间贪杯。小林很快趴下,李静还有些酒量。
李静收起爱笑的表情,仿佛前面的笑都是免费赠品,她宣布接下来的活动套餐:刘大哥讲笑话,我要是不笑的话,罚你喝酒,要是把我逗笑,我就喝。
刘大吹笑话库里余额不足,连续讲了两个笑话,李静表情严肃,自己被罚酒两杯。
于是他又讲了个。
他小时候,村里的狗是吃屎的。狗也喜欢吃热乎的屎,就等在孩子的屁股后。
李静一听,眼睛一眯:刘哥,我们在吃饭,你却说了不该说的事,罚酒罚酒。
刘大吹把酒杯一挡,坚持把笑话讲下去:一般的狗子都很规矩。可是偏偏有只不规矩的狗,错把小孩的小鸡鸡当成屎,要一口咬了去,尝点肉味。那小男孩反应快,一头趴在地上…
故事到此,刘大吹说: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你注定是笑不出来的,我注定要被罚第三杯酒。
李静收住满面桃花,说:你又输了。
刘大吹:可那个小孩是我。
李静扑哧一笑:你?那你的小鸡鸡安好?
刘大吹:你看,我说得不好笑,你倒是笑了,你输了。
李静笑得前仰后合,愉快接受罚酒。
5
那晚从肥羊店出来,三人搭出租车回去。
按照路线,李静的家最近,小林的住所最远,刘大吹的居中。但是,小林和李静不约而同跟出租车司机说,先送刘大哥。
刘大吹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哇,你们欺负我年纪大,行动不便。
车子很快把刘大吹放在公司公寓楼前。
刘大吹把房子租给了李静后,向单位申请了一间公寓,老婆在乡下,他过上光棍子的日子。
今夜,老光棍子跟俩年轻人挥手说拜拜。
车子掉头,往他旧日房子驶去。一起下车的,肯定还有小林。
吃饭间,他也看出来了,李静和小林有一腿。
有一腿的男女,肯定还有一手。酒是个好东西,让一切伪装现了原形。两人的手有几次不老实,都被刘大吹看到了。
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够开放,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李静就是锅里的饭菜,小林这个伪单身狗吃了。他刘大吹是有些妒忌的。
眼下,最重要是让小林那小子出出血,买了宋美丽的房子。自己也好跟宋美丽交差。
能让小林迅速出手的人,就是那个李静。
那天晚上后,李静朋友圈的那道墙悄悄倒了。
柏林墙倒了,宣布东西德的统一。朋友圈的墙倒了,意味着李静给他释放了友好的信号。
刘大吹又能长驱直入看风景了。
6
不久,李静主动给刘大吹发。
居然问起那晚讲的笑话。
刘大吹装傻问道,那晚我讲了一筐笑话,究竟是萝卜还是白菜还是土豆?
李静:大哥,我挂着那个被狗咬的小男孩,真有那么机灵?他到底有没有丢了小鸡鸡?
刘大吹一本正经:我儿子身高一米八三,相貌堂堂,在部队里比武样样第一名,正在准备着考军校。
的确,海涛那边传来的消息,正在奋发图强学习,打算考军校。刘大吹这个老父亲心里的骄傲又多了一层。当然,他不知道儿子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海涛是怎样把失恋的痛苦揉进了自我奋斗中。
刘大吹隐隐明白海涛已经跟小敏分手。分手快乐,找谁也不能找薛可用的女儿,他看见那张像薛可用的脸,会做噩梦的。
他拿儿子说事,一是证明他的小鸡鸡并没有被狗吃掉,生出来的儿子足够优秀。二是那晚讲的笑话,属于那晚,上帝的属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不要冷饭热炒了。
他已经还原成一个严肃的老大哥了。
李静碰了一鼻子灰。
倒是跟刘大吹一本正经说了件事儿。
老邢家的老狗很可能是老邢的后老婆弄死的。
刘大吹在手机那边弹起来。
小李啊,凡事要讲证据,不能因为你跟老邢家有矛盾就瞎说。
李静:瞎说是小狗。那晚下半夜,狗哭过后,我再没睡着,后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见老邢老婆走到院子里的狗窝前,好像是喂狗。如果不是你毒死了人家的狗,就是她干的。反正你俩都是嫌疑犯。
刘大吹:你觉得我会毒死那狗吗?我还心疼鸡腿呢。
李静:谁知道呢。
刘大吹得到这个消息。他再坏,也不会毒死自己儿子喜欢的狗。那老邢新老婆为啥这么做呢。
前窝留下的狗,肯定恋着前主人。狗哭,也许想念前主人。话说老邢前妻对那狗真是好,夏天剪毛洗澡,天一冷就做小棉袄上身,笑眯眯叫那狗:儿砸。如今。老邢在前妻死后不久就抱新欢入门,连狗都看不下去了,夜夜哭。新妻心烦,把狗弄死合情合理。
刘大吹利用李静提供的线索,以他丰富的人生经验破了狗死的案子。
7
刘大吹在下班路上遇见老邢。
公司下属的三级单位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所以,两人遇上的几率很高。
老邢总是骑着他的大金鹿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其他都响。他有辆小汽车,上班不舍得开,怕费油。带新老婆出去逛街的时候,倒是不怕费油。还把车窗玻璃摇到底,唯恐小城人民不知道他有了新欢。
两人闹崩后,老邢在下班路上遇见刘大吹时,故意骑车贴着刘大吹擦身而过。
刘大吹看着老邢的破车子驶过,心里想:这个人快让新老婆吸干了。
面对老邻居的挑衅,刘大吹已经不叫刘大吹,叫阿Q刘。
这天傍晚,刘大吹听见那破车希里咣当地靠近,擦身而过的瞬间,不等老邢发力前冲,刘大吹一把住了那金鹿的车座,把老邢逼停了。
老邢:干嘛你。
刘大吹笑嘻嘻地说:老牛我告诉你个真事,你家那老狗,是你老婆弄死的。
老邢:胡说八道满嘴放炮,我老婆心善得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怎能杀狗?杀了狗对她有什么好处,至少没看门的了。
刘大吹:人心不可度量。老邢,我是得到了确凿的消息才告诉你的,有证人的。你自己揣摩去吧。
说着,把老邢的大金鹿一推。老邢还想说什么,被这股子东风刮着,又骑车向前了。
8
老邢回家后跟老婆说了这事。选择坚决站在老婆的阵营。
老婆问:咱家狗是吃毒鸡腿死的。那天咱家有没有吃鸡?
老邢想了想:没吃。不对,吃了。
老婆杏眼圆睁。
老邢笑着说:你吃了鸡,我的。
老婆做害羞状,举起拳头对着老邢的老肩膀一顿乱锤。
新老婆才35岁,因为不生孩子跟前夫离婚的。身材好像大姑娘般苗条,脸也越看越好看,还会跟老邢变着花样撒娇。哪像前妻,前妻对狗的兴趣比男人大。
女人记仇,老婆对此闷闷不乐。晚上在被窝里跟老邢说:刘大吹忽然嫁祸于我,肯定是三楼女人添油加醋黑白颠倒的。
几天前,她刚跟三楼女人吵了一架。因为三楼女人晾衣服时把一件衬衣挂到阳台外,为了保持挺阔,那件棉衬衣没有拧干,滴滴答答下着小雨,淋了老邢老婆的脑袋。
两个女人借着这个因子,一个低着头,一个仰着头,吵了几句。
老邢老婆在被窝里动作多,话也多。她告诉了老邢一个秘密:这个女人,打着美容院的幌子,其实是个鸡。因为老邢老婆白天不上班,楼道里有啥动静她都知道。经常在白天,有不同男人上三楼去。
老邢在被窝里弹起来:真的假的?咱们这楼有个窑子?
老婆老婆:骗你小狗。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内裤和避孕套吗,她是不是也想发展你成为她的户呢?
老邢摸着老婆缎面一样的皮肤:笑话,我能看上一个野鸡!你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是来拯救我老灵魂的。我对你爱,爱,爱不够。
老男人的第二春,被窝里有风骚。
9
老邢心里从此长了草。
刘大吹租出去的房子,居然成了开窑子的。他有点幸灾乐祸,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他老婆怀孕了。老婆是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若是怀孕,证明老邢宝刀不老,别人耕种十年没收成,自己一炮打中。但毕竟老婆被医生诊断那块地是不毛之地。
现在,谁杀了那只老狗似乎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关于窑子这件事,老邢是说还是不说呢。
最终,老邢决定当个道德模范,为维护本楼的纯洁性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下班路上,一串铃铛响,老邢的破车子停在刘大吹身边。把老婆说的秘密告诉了刘大吹。
刘大吹听了,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人啊,为了一只狗,狗咬狗,一嘴毛。
老邢骑上他的破车走了。留下一串铃儿响叮当。
他给大金鹿换了个新铃铛。
刘大吹心想:这个李静到底是干啥的呢?小林应该最清楚,但小林跟李静有染,肯定不会告诉自己。
机会来了。
社区进行电表改造。原来入户的电表都统一安装在楼道里,便于物业管理。所以需要从住户家里打孔穿线,引到一楼的集体电表箱。
刘大吹家的这幢楼,别的住户早就改造完毕,只有刘大吹家没有。因为李静总是不在家,店里很忙。
刘大吹催李静。
李静说她明天上午有空在家,她对线路不熟,但她看到别人家墙上打的孔太大了,穿了线还能瞅到屋里的风景。所以,最好房东来监督工作。
刘大吹说:上午十点吧。
10
第二天上午十点,刘大吹来老房子监工。
楼道里静悄悄的。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去上班了。他从一楼走到三楼,见每家每户的墙上都有个大窟窿眼,等着电线从洞里穿过。
这些洞眼,让人忍不住想去偷窥一下里面的世界。
干活的师傅已经来到。李静得知刘大吹到了后才把房门打开。
一个单身女人对带把的陌生男人保持警惕心,总是是好的。因为动物世界里,男人个个看上去像强奸犯。
刘大吹递了烟,跟师傅套了会儿近乎,谈笑风生间建议师傅在他家墙上掏洞时,能不能由麻雀洞变成蛇洞。
师傅按照他的要求,打了个蛇洞。
干完活,师傅离去。
刘大吹又忙着打扫干活留下的垃圾。以展现一个成熟男人的勤快。
李静等着他干完活,把扫帚收了回去,说了声谢谢刘大哥,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邀请他进来喝杯奶茶,而是笑吟吟地关了门。
刘大吹拎着垃圾袋,走了几步楼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悄无声息地上了搂,来到自己家门口。
他从那个蛇洞向里面望去。
上午十点。老房子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要是真的成了窑子,他是坚决不答应的。
他在洞口看见了自己,吓了一跳。
这才意识到,对面一双眼睛映出了自己。
李静也在洞口向外张望。
……
几天后,宋美丽接到小林的电话,询问房子的事儿。
宋美丽说好几个人等着看房。但她工作忙,没时间去小城张罗这事,刘大吹也不愿意给她操心。
小林说:宋姐,我先给你交点定金。你把后面看房的推掉吧。
其实宋美丽的房子依旧无人问津。听闻小林这么说,她欣喜若狂。
房子就要卖出去了,好比自己有个毛病多多的姑娘,终于找到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