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五一假期里，哪里都是人。
小敏辗转来到东南沿海的一个小城。
海涛服兵役的部队在一个小岛上。与这个小城隔海相望。
部队有规定，只有直系亲属才能探望。对士兵的女朋友采取不欢迎不反对的政策。在组织看来，一切没有一纸婚书的男女朋友关系，都是耍流氓。部队当然也不允许士兵在外面过夜的。
海涛要等明天跟班长请假。
小敏住在一家连锁的商务宾馆里。夜里下起雨来，房间里有着黏糊糊的潮湿气息。离家千里，她莽莽撞撞地奔来，也生出几分怕意来。但一想到海涛就在近处，心里便有热流涌动。
薛可用的信息追了一路。最近网络上有个令全国网民打鸡血的热点，一女大学生被拐卖后，被老光棍拿铁链拴脖子，在猪狗不如的岁月里生下几个孩子…
薛可用看了后忐忑，恨不能手里提着大刀护送女儿南下。
一路上小敏把老父亲的担忧当了耳旁风。这回终于回复：我没那么傻。我现在好端端地住在宾馆里。
薛可用又希望女儿出门不要住商务宾馆，要住也要住四星的。
这当然是他的经验之谈。他被蛇咬了好几次。明明有伤痛还不能喊叫，因为叫出来就是出丑。他最怕自己的丑被女儿看到。
偏偏，她看到了一角。
薛可用这根老油条，已经猜出了女儿出走的原因。尽管，李鱼什么都不肯说。肯定是她说了什么。
小敏反问他：你住宾馆的时候住几星？
薛可用：爸爸出差的时候住宿费有报销，但也不会浪费单位的钱，图个舒服就好。
小敏：住五星酒店也报销？A城的君豪大酒店你住过吗？
小敏忍着愤怒，想起李鱼发来的聊天截图里，薛可用开了五星酒店，等着吃李鱼的奶奶，李鱼贱贱地叫他粑粑，要粑粑下面。
偷情住五星酒店，还挺实在的。
其实，五星酒店那次，因为薛母和宋美丽掺和，两人并没有幽会成。却成为李鱼最锋利的武器，用来打击小敏。
薛可用：不常住。
薛可用想扭转话题，嘱咐小敏不要轻易跟傻小子睡，要保护好自己。又一下子心虚，毕竟，他睡了比小敏大一岁的李鱼，而且睡起来毫不犹豫。
他默默地给女儿打了两千块。
父女亲情出现了大裂谷，只能用钱填一点。
小敏秒收了钱。她跟钱没有仇恨。
但是收了钱，她压抑地想哭，想喊，想摔东西。
房间里分明住着一个困兽。
这时候，门铃响。
她跟薛可用说：海涛来找我了。
一招击中老父亲的心。
小敏从猫眼里看出去，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挡住了脸。
她的心被巨大的喜悦充满。海涛制造了一个惊喜。
开了门，鲜花挪开来，却是一个和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女子。
原来是宾馆的服务员。海涛从花店订了花，送到宾馆前台，托服务员送给小敏。
一屋子的香气。
小敏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2
部队连新兵连里有规定，不欢迎新兵的家长来探望，更不用说新兵的女朋友了。海涛从小是个孩子王，在大学里做学生会的骨干，宿舍的头。他来部队后，和班长关系也不错。
后勤每隔一天都去小城采购食品。这一天正赶上采购日。班长私下里通融，海涛于是跟着后勤的同志到了小城。
两人见面是在小城的一个农贸市场里。
这天还是小雨绵绵。小敏早就来了，站在农贸市场的雨棚下。一麻袋一麻袋的土豆堆在那里，只有很小的一个空间，容纳她瘦瘦的身子。
她看着一辆带斗的军车在不远处的停车场停下。车门打开，跳下一个敏捷的男子。
他仰起脸来，一下看到了心爱的姑娘。
穿着军装的美男子是很多女生的恋爱梦想。海涛黑了，瘦了，还是挺拔如松，是一个男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单单是他出现，就治愈了她。
在见到海涛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梦完美无缺了。
小敏看着他穿越蒙蒙雨雾，向自己跑来，她就一直傻笑，最后大笑。那种笑，是从幽暗的河底钻出来，看到阳光后欢快地流淌着，奔向大海。
农贸市场最不缺的是人。
他把笑得摇曳的姑娘抱起来。他是多么想她，担心她，如今见到她，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胸膛，时刻呵护她，再也没有分离。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大约有两个小时。
这两个小时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对视的眼神，手心的温度，吻落下时心跳的声音，此后经年，长成心里的一棵树，开花结果陨落，一茬又一茬，年年如此。
3
好的爱情，是一场救赎。
这场短暂的见面，对小敏有治愈的疗效。
从东南沿海的小城回来，小敏回了趟A城，五一假期的尾巴，她还能在姥姥家住一晚，然后第二天回学校。
她没有告诉家人回A城的消息。所以，当她出现在姥姥眼前时，老太太还以为做梦呢。
小敏陪姥姥吃了晚饭，然后出了趟门。
她把汪芳约出来。
她从小喜欢汪芳，喜欢海涛，但是一见到刘大吹就感到莫名紧张。就像一只敏感的小动物，她能嗅到人身上的气味。哪些是自己或者不喜欢的，闻香识女人，闻味儿识男人。
她不想见到海涛的父亲，就约海涛的妈妈在小区门口见面。
五月里，天气有些热，汪芳戴着一顶土黄色的帽子，路灯的灯光柔和了不好看的脸色。
但是那顶帽子实在不好看。她看了很心疼。
汪芳让小敏到楼上的家里坐一会儿，说海涛爸爸并不在家。她知道小敏的拘谨。
小敏以还要回去陪姥姥为由婉拒了。
小敏依旧不会巧言令色，问了阿姨好，然后交给汪芳一个纸袋子，说是海涛带来的东西。
小敏带来了海涛写给母亲的信。还有她买的一顶假发。
她离开东南沿海的那个小城前，特地去商场买了一顶假发。她也是从海涛嘴里得知汪芳动了大手术。
那封信里，海涛一字一句地鼓励生病的母亲。似乎只有写字，才能表达母子真情。从前车马远，书信很慢，一生只爱一个人。如今，因为小敏的到来，这封信提前到了汪芳手里。
而那顶假发，是波波头的样子。刘大吹曾给老婆买过一顶，但汪芳戴上后头皮发痒。这个波波头，宛如汪芳的新发型。
大病过后的女人又生动起来。
她知道这是小敏的心意。
人如细沙，微不足道，被人珍视真好。操蛋的生活里，爱，给人活下去的力量和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