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你不懂我
往日爱戴的长辈就在面前,对方身边围绕一层低气压,藏着火的瞳孔因为年龄发白。
蒋韫然已然成为一条丧家犬,身子匍匐低贱任由人踩踏,蒋时川心里涌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从没认真想过继承家业的家伙终于没有父辈的包庇,就像羽翼饱满的幼鸟被剥夺翱翔权力,跌进谷底只有死路一条。
但蒋老爷一句话直击脑门,把灵魂都分裂。
蒋时川一瞬间捏紧拳头,手背青筋暴起,鼓起的血管骇人。
他还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装作没听懂的样子收敛锋芒,眼里的阴霾一层又一层最后不经意从眼尾蔓延出去。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蒋韫然轻轻松松就可以拥有他拼命追求的一切,长辈的偏爱,他不曾体味的亲情,现在甚至是他的事业,那抹名叫蒋韫然的阴影在心里扎根,扭曲,疯狂生长。
蒋时川甚至没来得及用自己是哥哥的话安慰自己,老爷子又继续正声,毫无周旋的余地。
“不过是让你带一下韫然,你们都是蒋家的人,你作为哥哥的自然该做这些。”
“我也听说你闹出的动静了,你在进军娱乐圈吧,爷爷也算是过来人,对你们这些消息把握得清楚。”
蒋家就是个巨大的监控,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监视,所以蒋时川从没想过接手蒋家,他不愿过那种被数不清的眼睛盯着的日子,没想到自己再怎么小心,还是会被走漏风声。
蒋时川扫过地上死狗瘫倒的蒋韫然,他笑了笑。
“公司不适合韫然呆,最近光景不好,我没有多的时间带他。”
老爷子把戒尺甩在地上,周蓉从指缝中露出一只眼睛看,赶紧蹲下去把戒尺捡起来,让佣人收走,老爷子没有做阻拦的动作,只是伸手摸摸发白的胡子,提起别的事情来,
“你有段时间没见你爸了吧,我一叫你回国你爸就去伦敦了,现在算一算,小有三年?”
“今年过年我倒是可以把他叫回来,不过看你表现。”
蒋时川顿时像被扼住呼吸,他深深吸口气,胸腔起伏。
没人再说话,唯有蒋韫然的呼吸声在室内回响,我看完这一出闹剧,顺着扶梯往下走,我轻轻扯住蒋时川的袖子,他却纹丝不动,像一块石头。
我微微垂眼,低声叫他。
时至今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我提起让他做蒋家接班人时他会变得那么冷漠,蒋家没有把他当人看过。
蒋家需要的是一个门面,一个茶会上的谈资,一个任由操纵的傀儡。
蒋时川在我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掰开我指头,他声音很低,压得我心不由往下沉。
“让他明天就来。”
说完话他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大,我小碎步都差点没跟上。
出门时我回头看一屋人,猛地和笑意盈盈的老爷子对上视线,他的脸因为堆满笑容而发皱,浑身一股胜者气息,此时的蒋时川不过一只初出茅庐的幼兽,爪牙尚不锋利,斗不过他这么一只老奸巨猾的臭狐狸,更重要的是,蒋时川从始至终一直被亲情这根线绊住步子,他早就把这些没用的东西舍弃在身后了。
我冲他比嘴型,他的笑容一下消散,我道:“神经病。”
对付这种人,太有素质可没用。
蒋时川突如其来的脾气令人摸不着头脑,他把车油门踩到底,我忍无可忍在他压着黄灯尾巴过马路时骂出声,
“你不要命了?!”
蒋时川把车停在路边,他的瞳孔在夜色中更加黑,夹杂我不懂的情绪。
我攥紧口袋里的那枚发夹,咬得牙根发酸,呵斥他:“你答应他干什么!”
蒋时川不似以往冷漠,这次是极端情绪化,他捏着我下颚,力气大得让我以为自己骨头就要裂开,眼前慢慢蒙起一团雾,朦胧间我听见他道:“你不懂我。”
太冷漠,让我身处冰窖,四肢都被冻住无法动弹。
他不过是夜晚敲响过我家门,可怜兮兮说凄惨的青春故事,谁知道这是他装惨的第几次?我一巴掌拍在他脸上,皮肉清脆的声响充斥耳朵,他的脸肉眼可见浮现起红色。
他原来到现在都觉得我不懂他,我们从始至终只是走过一段路的朋友。
他的脸往旁侧了些,撒开手,我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时他径直下车,走到我这侧拉开车门叫我下去。
又是酒吧,我愤恨咬着牙,就当是分别酒,想到这我才下车跟他走。
我们没再说话,进入酒吧卡座时路彦深一眼瞧见我们,他夸张抱着手臂往蒋时川脸上凑:“干啥了脸色这么臭,你一进来我还以为冬天到了。”
蒋时川如常把他推开,臭着脸坐一边喝酒去了,这时管丘彻来我身边,一口一个姐姐叫我。
“怎么了姐姐,吵架了哇?”
他眼神八卦,一对上路彦深意味深长的目光我就知道完蛋了,这货肯定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刚刚的不快还缠绕在心头,我点点头,抱着手臂坐在另个沙发上,与蒋时川保持着最远的对角线距离。
他没往我这边看,管丘彻倒是自来熟和我聊天,他跟着我碰杯:“姐姐,你干嘛只喝果汁,喝酒不行吗。”
我手抵在他额头,试图把他的脸推远一些。
这小子长得实在精致,有着我见过的最长的睫毛,喊他“睫毛精”也不足为过,他终于老实了些,和我认真道:“姐姐,蒋时川被人要了。”
他突如其来的正经吓我一跳,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如他所说蒋时川正被一对双胞胎围着,两个人很热络的样子和路彦深聊天。
蒋时川只是低着头,他伸手把额发往后捞,让那双喝醉酒更加野性的眼睛不再被遮掩彻底露出来,他一直抿着唇,脸侧的红印还没下去,路彦深声音很大,我甚至可以清晰听见他大咧咧的笑声。
“咋了,你被谁打了啊。”
“哟,大少爷,还有人敢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