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胃病
从我身上被束上蒋家的枷锁后,我才意识到蒋韫然才是真正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小孩。
他没什么苦恼,每天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晚上吃什么。
我是羡慕他的,蒋韫然读书时就有实打实的天赋,蒋老爷子尤其宠爱他,学校闹什么事都会哄着他先。
蒋韫然有段时间起了出国的心思,蒋光远被他磨着好不容易答应,蒋韫然又说白人饭不好吃,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一个人长大,我想不到蒋时川是如何在国外靠自己存活的,恰好老板送来一瓶白酒,摆着也是浪费,我索性开盖子。
蒋时川伸手拦了我一下,他大概不相信我的酒量。
我误会以为他要喝,正准备往他塑料杯子里倒,很快听他道:“我等会儿要开车。”
今天我一天状态都不要太好,我只好长长应答他一声,自己抿上一口。
蒋时川还是看着我,我酒精上头很快,对他的疑惑已然说出口。
“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过的呢。”
蒋时川眉眼含笑,他放下筷子,很认真看着我,我依稀看见他身后的灯光,在视野里形成一个又一个昏黄的小圆圈。
“一个人,在公寓做饭,去图书馆混日子,每天大概就这样过了。”
多的他没说出口,那些在心里下了一辈子的雨,他全部吞咽回肚子里。
如果没有慕慕,我大概想了想,恐怕我也是这样子。
一个不着家的丈夫,没有感情的婚姻,我是被自己囚禁住离不开的鸟。
我又是一口酒下肚,在腮帮子咕噜咕噜半天才咽下去。
我冲他道:“蒋时川,我有一个朋友,她女儿因为校园暴力死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这对他来说不是个难题,他睨着眼睛看我。
“报复回去。”
真坏,蒋时川听起来就是个坏人。
“怎么报复回去?”
我一肚子的问题,想要挨个挨个问他。
蒋时川却摇头不答,他的目光满是探究,像是要问清我所谓的朋友是谁。
我害怕他多问,却听他反为主来问我:“那你朋友是怎么做的。”
“她和你一样的。”
和你一样有仇必报,把女儿遭受过的一切都还给对方,每一处疤痕,每一滴眼泪,全部都要等价交换,更重要的是,那人此刻就站在这里,策划一场报复对方的永久棋盘。
我晃荡手里那一小瓶白酒,断断续续听见水波撞在杯壁上的声音。
蒋时川的声音取代了水波声,他语调太特别。
“你朋友挺厉害的。”
厉害?
就当是夸我自己了,恍惚间我似乎可以看见慕慕蹦蹦跳跳跑向我,拉着我的手说小馋猫想要吃寿司。
苦涩掩藏进笑容里,我低下头,想让思绪飘散出去。
蒋时川也吃饱了,我们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他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转过九点,不知不觉我们就在这里待了快三小时,我抿抿唇,站起来时冷风把头都吹得清醒,我嗅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我先去结账,老板还在冲我挤眉瞪眼,他还冲我傻乐呢。
“男朋友吃得惯吗?男人要吃得了辣,不然搭伙过日子难受,叔可特意给你多加辣。”
我舌根一阵发热,难怪我自己都觉得今天的烧烤有点猛。
我又连忙摇头摆手,努力用肢体语言告诉老板:他真的不是我对象!
好在蒋时川没有听见,他站得离我远,耳朵里都是呼啸的风声,我小跑过去,蒋时川不知是冻的还是怎样,脸上有些发白。
我关心他:“怎么了?”
蒋时川却咬咬牙,他冲我摇头。
“没什么,走吧。”
这里离我家近,现在正是桂花开花的季节,我吸鼻子,闻见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我们就在这香味中一路走去,一直到楼下,蒋时川没像往日目送我,他脸色更白,额角冒着冷汗。
我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拉住他手臂。
“蒋时川,你到底怎么了。”
他似乎还想逞强,但是疼痛占据上风,终于慢慢掀起眼皮,蠕动嘴唇同我道:“胃疼。”
一股懊悔顿时挤满我的心口,刚刚老板还在得意洋洋说特意多放了辣椒。
乱七八糟的情绪挤压胸膛,我一瞬间惊慌失措,但很快回神,我家里放着不少药,以前我也不会照顾自己,一直到有了慕慕,我才开始收拾准备,学会在家里摆满药盒。
“去我家吧,我家有药。”我稍微使力,把蒋时川往楼上带。
他还要拒绝,但我不许他挣脱,我指了指外边:“药店说不定都关门了,你就和我走吧,吃完药再走,或者我把药给你都可以。”
蒋时川拗不过我,终于妥协,他好像还被风吹着凉了,不时咳嗽两声。
一回家我就开始翻箱倒柜,蒋时川坐在沙发上,像一根木头,他蜷缩着身子,手掌心按压在小腹上,地上很快堆起药盒,数量之多,让他一阵哑然。
宋清渔很容易生病吗,才在家里准备这么多药,他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一杯热水灌下肚,我很快把药也喂给他,白色的药片混着热水往他肚子里倒。
他好像不太舒服,眼睛微微眯起,喝完药喉咙还残留着苦涩气味,他一连喝下好几口水。
冰山讨厌喝苦的药,他刚刚躲药片时往后扬的样子我可全部看见了。
我想偷偷笑,但努力憋住,给他递过去一颗话梅糖。
蒋时川很快塞嘴里,他用舌头压着,腮帮子鼓鼓的,蒋时川脸色这才舒缓,脸上的五官舒展开来。
我更是想笑。
胃疼一时半会好不了,现在让助理接他回去也不可能,他的胃疼还是我造成的,愧疚让我软下心,让他在我家休息休息,睡沙发也行。
我于是喊他:“你晚上就住我这边吧。”
蒋时川低低应一声,没再多说话,恐怕确实疼得不行,他弯腰撑着头,浑身散发出一股破碎感。
我叹口气,招呼他先去洗漱,他还是撑着身子草草洗了个澡,我收拾好东西时就看见他探出半边身子,脸上一片潮,红,他问我:“我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