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咳嗽两声,也没能晃动卫炩的视线,于是继续开口:“小凌子,还不赶紧给那常在请安?”

    凌云彻深深地看着卫炩,这是净身以来唯一一个不嫌弃他的人。他自从收下卫炩亲手做的那双不对称的靴子,也的的确确做过不少不能见人的梦,对卫炩也怀着一分情意,此刻更是感到了一份真心。

    那双靴子被揪了出来,他也被净身成了太监,想来皇上对自己和妃嫔之间的情感龙颜震怒,所以才处置了自己吧。罢了罢了,为了这一份真心,凌云彻竟然觉得,也值了。

    他稍稍低下了头,单膝跪下:“微臣请那常在安。”

    进忠一拂尘抽在凌云彻腰上:“什么微臣,还当自己是冷宫里的侍卫哪?你如今得了那常在的提拔,进了延禧宫伺候了,得自称奴才!”

    这段话是进忠故意说给凌云彻听的。要是他真和卫炩两个人过得舒坦,进忠才要不高兴呢。

    所以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为什么成了太监?是因为那常在提拔,那常在想要!是因为那常在中意你,皇上才这么做的!

    果然,凌云彻瞳孔地震,整颗心全都乱了。

    他是对卫炩有情意没错,为了她变成太监,既然已经不能回头,只好忍受下来,但“为了她变成太监”,不等于“被她变成太监”啊!

    也就是说,自己明明有机会做个正常人,娶妻生子,但是就因为她喜欢,自己这一辈子就完了?

    凌云彻的心里翻江倒海,方才的柔情,全都变成了恨意。

    他要卫炩死,他要皇帝死!

    是命,是这不公平的命指使他做的!

    既然卫炩和皇帝把他变成了一个太监,他就要把整个延禧宫变成一个大对食!

    想了又想,他还是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怒和屈辱,攥紧了拳头。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报仇。

    他改变了自己的姿势,双膝跪下,深深磕下头去:

    “奴才凌云彻,请那常在安。”

    卫炩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抑制不住地心疼。

    “娘娘,您不要为奴才难过,若是此举能够消了皇上的心中怒火,去保全娘娘,奴才心甘情愿。奴才也请娘娘不去为难,您就当我是这宫里的一根柱子,一个摆设无关痛痒,不需要理会……”凌云彻茶言茶语。

    生气吧,心疼吧,你最好和皇帝打起来,一个都别活!

    卫炩已经泣不成声。

    说什么当你是宫里的一根柱子,你的柱子已经没了!

    的确只能当摆设看了!

    想到自己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卫炩垂下眼睛,在阿玛死去和额娘死去时都没有出现的眼泪,此刻正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也只有这样,皇上才会满意。”凌云彻故意把声音压得虚弱无比。

    卫炩吐出一口气,恨不得自己能够口吐毒液,一口气喷死皇帝。

    凌云彻趁热打铁:“奴才还有一个心愿,希望娘娘从今往后不要再为奴才做任何一件事情,若再牵连娘娘,奴才真的就……受万古难舍之罪了!还请娘娘成全!”

    这句倒是真心话,卫炩给他做了双靴子,就换了他鸡飞蛋打。

    要是再给他做件什么事,他真就太受罪了!

    卫炩嘴巴张开又合上好几次,脸上肌肉抽搐,终于一伸一缩着脖子,哽咽着痛哭出来,鲜红的嘴巴都扯了两倍长。

    当天中午,皇帝来到了延禧宫陪那常在用膳。本来应该算是一件欢喜事,但延禧宫的偏殿里,气氛比死了人还要凄惨。出入、伺候的下人们,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凌云彻袖着手、弓着腰,也候在殿外,隐约看得到卫炩越过窗纱看了自己好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