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孔安蒙的目光停留在孔锦颐身上，他眼里有光，但已不像初次见粉白旗袍时那样惊异了，也许是因为两次落榜对他的打击太大，也许是因为在他心里还是第一次穿着旗袍的孔锦颐更符合他的审美。
“声声姐姐今天很漂亮，这条裙子款式很特别，从前没见过你穿过。”
“谢谢安蒙。”孔锦颐笑道，“是一位贵送的。”
“昨晚就见你的贺礼堆了半个仓库，大约一会儿还会源源不断地送来新的。”
“要是发现字帖或者书画，我会记得分给安蒙的。”
“算了吧。”孔安蒙摇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苑姨娘对这些更感兴趣，何不送给更合适的人？”
气氛再次冷掉，可这次没有人再次打破尴尬了。被提及的苑禾一直安静低头吃饭，没留心听姐弟两人的对话，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多言。
早饭有些沉闷地结束了，杜莲英先起身，随后朱沁鸢自觉跟着她去前院监督宴会最后的准备工作，苑禾回了房，萧莹玉把两个孩子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说是要训话。骆容盏最后走，可能她自认地位低，每次都是最后才离席。
片刻间，只剩下了孔锦颐一人。
孔锦颐擦了擦嘴，算是这桌最后一个结束早餐的人。这一桌的亲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记得对她说一句生日快乐，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也多少有了夸赞，却没人像素玉一样说一句简单的祝福。
即使知道事出有因，但孔锦颐还是有点失落。
她重新收拾了心情，准备去仓库看看自己收到的贺礼。
孔锦颐没有叫素玉一起去，独自沿着长廊走，手里拿着把油纸伞。早晨打扮过后的雀跃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即使被下人夸赞漂亮和优雅，她也没有刚刚换好衣服梳好发髻照镜梳妆那样的好心情了。
只不过，今天还未见到钟行舟。毫不掩饰地坦白，她很期待钟行舟的反应，因为相比于别人的赞美，他的肯定更讨她欢心。他夸过自己聪慧，夸过自己敏锐，却极少夸她漂亮。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算不得什么美女，只能说小有姿色，倾国倾城这类词更是和她沾不到一点儿边。
从阿顺那里得到了仓库的钥匙，顺便打探了钟行舟的消息，他很早就去店铺里打点了。
有点失落。
孔锦颐看着包装的一个比一个惊艳的礼盒，却顿时失去了兴趣和新鲜感。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阿顺叔，有没有保留这些贺礼来源的记录呢？”
“有的，当然会有。”阿顺点头，“小姐要看吗？”
“嗯，麻烦您帮我找一下。”
阿顺从抽屉里拿出记录本，递给她：“大小姐要找哪一家的礼物呢？”
“我随便看看。”
孔锦颐打开本子，顺着名单继续看下去，多半是熟悉的名字，因为都是些大户人家和常走动的亲戚，没有什么稀奇。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查得不仔细，她居然没有发现送这件旗袍的人是谁。
孔锦颐又看一遍，还是没发现。
“阿顺叔，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是哪家送来的吗？”孔锦颐又补充解释一句，“很好看，一会儿我想亲自道谢。”
阿顺想了想，顺着名单捋了一遍，摇摇头：“都在这里了。”
“好吧。”
“哦对了，我记得有一家是送了两件礼物但是只登记了一次。”阿顺忽然想到，“让我看看。”
孔锦颐看着他将手指指到第二页最后一行，然后停下，喃喃道：“好像是晏家。”
“晏家？”孔锦颐心里犯嘀咕。这不是差点成了亲的晏家吗？听孔宣盛的意思，孔家不愿归还这些留洋的费用，所以婚约还要继续。暴毙的晏如丰是不可能了，但她的下场还是个未知数。真不知道等待她的下一位夫婿，是不是也是晏如丰这样的混世魔王。
“哦，我想起来了。晏家当时的确是派人送来了两件礼物，喏，其中一个就是一套乾隆年间紫砂茶具，在那儿呢。”阿顺指着放在中央的礼物盒，“老爷特意交代了，不能怠慢。”
孔锦颐心里犯嘀咕，送礼的要不就是送自己的，会选一些和符合自己年纪的首饰呀留声机呀之类的，要不就是打着送自己的名号送父亲的，像是名贵瓷器甚至是俗气直接的金条。可紫砂茶具这种和自己无关的礼物，倒显得有点奇怪了。
“晏家是前几年空降来的望城商会会长，在此之前和咱们孔家还有什么渊源吗？”
“没有了，再之后就是搁置的婚约。近些日子为了这个婚约太太倒是和晏太太走动繁多。”阿顺道，“当时派人送贺礼时，说有份礼物很重要，要交到夫人手上。”
原来如此，原来她是穿了大官的送来的衣服。
很像这群大人的作风。
不过这会长也很奇怪，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送件衣服？而且居然意外的合身。况且，这衣服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这种日理万机的大忙人，真的有时间吗？
“这个会长多大年纪了？”
“和老爷相仿吧。”
孔锦颐心想，父亲不会真的把自己当做工具嫁给这个会长做小老婆吧。不过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玩笑归玩笑，孔宣盛虽然阴狠，但应该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个会长今天也会来吧？”
“会的，不过晏太太感冒，今天会缺席。”
“那这个晏会长之前来过吗？”
“没有。”阿顺叔摇摇头，“晏会长很忙，这次宴会请他来，也是费了很大力气。”
孔锦颐决心晚上要好好会一会这个商会会长，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物，居然送了这么一件出其不意的礼物。
“大小姐刚刚问钟管家，有什么话要问吗？我要去东海店一趟，可以帮忙传话。”
孔锦颐心生一计：“要紧的事情吗？我在府里也是无聊，可以去帮你传话呀。”
阿顺思忖片刻，还是委婉地拒绝：“不麻烦大小姐了，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大小姐还是好好在府里等待吧，万一有什么差池，老爷是要怪罪的。”
“也好吧。”
要是她为了听钟行舟的一句夸，就大老远地跑去东海店，也太失体面了。
孔锦颐正色道：“你别误会，只是我有点疑心，他一般不会这么早去店铺？”
“哦，今天确实情况有别，钟管家一早就走了，我也是听旁人说的。”
这个钟行舟，不会是故意躲她吧？
“那我趁早去了，大小姐离开仓库时记得锁好门。”
“好。”
孔锦颐暂且忘掉钟行舟，顺着名单开始找想要的礼物。她刚才注意到有书帖和洋娃娃，准备送给安蒙和锦菱，毕竟她对这些也不大感兴趣。
礼物中还有一条桃木剑吊坠，她前两日听骆容盏先聊过，桃木剑是阳湖镇人的风俗之一，阳湖镇的小孩子手腕或者脚上都会系着一条。一提到阳湖镇，她便想到钟行舟，不过他早已成年，自然不会戴桃木剑了。
说起配饰，他上锁抽屉里的那枚玉佩倒是很奇怪，他不像是喜欢这种玉器的人，上面的花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如果稍晚些钟行舟表现还不错，那就把这条桃木剑吊坠送给他吧，算是对玫瑰花圃的回礼。
眼见踏入孔府大门的人越来越多，孔锦颐也不免紧张起来。她从库房回到二楼卧室，叫素玉帮自己再补下妆，重新理了理腰间的梅花扣。
现在最要紧的，是不能在宴会上出任何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