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以来,天虽降温,却一直都是大晴天。好容易下了场大暴雨,居然还是在孔锦颐生日这天。
虽然府里从来没有人敢和孔锦颐提及二十年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孔锦颐也从坊间传闻和流言蜚语中猜出来七七八八。母亲兰蕴和怀她时便抑郁寡言,时常腹痛,生下她后第二天便离世,从此她变成了幼年丧母的孩子。母亲的长相,她是完全不记得的,家里甚至也没有兰蕴和的照片。要不是她的诞生,也许连兰蕴和这个生活过的证明都没有了。
据传,孔锦颐的诞生之日,亦是阴云密布、细雨绵绵之时。望京城里很多人都说孔锦颐命数不好,是个苦命而带哀星的孩子。
确实如此,虽然孔锦颐很少自怨自艾,却常常被人避之不及。
被雷声惊醒后,孔锦颐再无睡意。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已然迈入了二十岁的门槛。
看庭院里的积水,也知道雨下得有一会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场雨还要下上好几个时辰才有可能停,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午宴。
孔锦颐穿着单衣推开门,素玉刚好路过,见小姐醒了,忙笑脸相迎:“小姐生日快乐。”
这还是她收到的第一句祝福呢,孔锦颐点头笑了笑。
“小姐今天起得真早,素玉也是呢,像过生日这种开心的日子总是兴奋得睡不着觉。”
这不是开心的事情,不过见素玉笑得如此灿烂,孔锦颐也不好拆台:“昨天萧姨娘要我今天穿的衣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等我去给您拿。”
从前天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人送来生辰贺礼,只不过孔宣盛要求严,生日当天才允许自己看。虽然这些礼物都是她叫不出名字的各位高官或者亲朋送来的,但是能收到礼物,孔锦颐也是开心的。
昨晚吃饭时杜莲英和萧莹玉特意叮嘱,今天要穿件特殊的衣裳。
素玉抱着一个神秘的长条盒子:“大小姐您看,这个盒子还用缎带装饰着,真的好精致呀,看来还真是花了心思。”
盒子确实精致极了,缎带上刻有镂空的花纹,盒子上也有烫金的贺词,华丽却不俗气,论谁瞧了都想看看盒子里到底是什么礼物。
“这是姨娘给我准备的?”孔锦颐边说边小心地打开盖子。
“不是夫人也不是姨太,是送来的贺礼之一。大少奶奶先看到的,说是惊艳考究,就和夫人商量着让小姐当天穿呢。”
闻言,孔锦颐立刻了然于心。这些大人想让她穿这件衣服,并不是因为这衣服到底有多好看,只是送这个礼物的人比较重要。只有让自己当天就穿上这件礼物,才能让送礼物的那位老爷感受到被尊重。
考虑到这些,孔锦颐期待的心情也大打折扣,她完全打开盖子,闻到一股清冽的香味,原来箱子底部铺着一层薄薄的白玫瑰花瓣。她轻轻触摸,才发现这并不是干花瓣,大约是送来前刚刚采来的花瓣,确实是用了心思的。
没有写贺卡,盒子上也没有写着姓氏,孔锦颐问:“这是哪位老爷的礼物?”
“这个素玉也不知道,二姨太只让我拿这件衣服给您。”
孔锦颐拿起衣服,一摸便知道这是昂贵的云锦缎面,光亮细腻、质地紧密。内里是层丝绒,轻而保暖,也更适合现在的季节。
与兄嫂大婚那天带着少女感的粉白旗袍不同,这件以黑色为主的旗袍更显魅惑和优雅。旗袍上点缀着的,也是娇艳的红玫瑰,奢华高贵。
不过孔锦颐毕竟还是二十岁的学生,如果这是件开叉旗袍或者短旗袍,再加上这么成熟的配色,她是坚决不会穿的。
她轻轻展开这件旗袍,才发现这是件旗袍裙,而并非包臀旗袍。裙摆处的几瓣错落有致的玫瑰花瓣与竹叶领上的花瓣形成呼应,虽然惊艳和妩媚少了几分,但是多了好几分的大气和精致。
“哇,这也太好看了。”素玉惊讶地说,“素玉没读过几年书,除了好看一时间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孔锦颐有点犹豫:“生日穿黑色,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不会,这件旗袍不会有压抑的暗暗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大气很好看。我感觉大小姐穿上一定超级好看,如果觉得有些暗的话,可以用些亮色的饰品装饰呀。”素玉建议道,“大小姐平时穿的太素净啦,那么多好看的饰品可以用起来!”
孔锦颐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太招摇了吧?”
“没什么招摇的,今天大小姐本来就是目光中心才对呀。”素玉继续说,“您打扮精致了,才更能给老爷长脸呢。”
孔锦颐被说服了,下定决心:“好,那我试试。”
等素玉帮自己梳妆好后,孔锦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有些难以置信。那支曾经被自己犹豫了很多次的流苏金簪终于出现在了应该出现的地方。其实孔锦颐并没有很过分的涂脂抹粉,但整个人的气质和精神气都不一样了。
窗外雨声渐小,孔锦颐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折腾了很久,天也要大亮了,孔锦颐准备去吃个早饭,然后慢慢去拆礼物。
刚刚出门,就恰好遇到了也准备去吃早饭的锦菱,她惊讶地合不上嘴,直直地看着姐姐。
“妈呀……姐姐,你简直就是女神仙!”锦菱伸手摸了摸她的旗袍裙,“天呀我感觉和上次那件白色旗袍完全不一样,我长大了也要穿旗袍。”
“不一样的颜色和款式当然不一样呀。”
“这是什么呀?”锦菱摸着她的真丝腰带。
“大概是个装饰。”孔锦颐说道,“我随便打了一个梅花扣,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系。”
“好看好看。”锦菱不住地夸赞,拉着孔锦颐的手往楼下跑,“大哥二哥你们快看呀,声声姐姐今天好看死了。”
先回应她的是大嫂朱沁鸢:“慢点跑慢点跑,你大哥去军阀府了不在家,中午才回来。”
“真是好看。”骆容盏夸赞道,“下摆居然是伞形,说是旗袍,不如说是中西结合的小礼服。”
“还是你们年轻人会说。”杜莲英总是话里有话,让人听了不免碰耳朵。
骆容盏眼神暗了暗,没再附和。
萧莹玉道:“昨晚我们都瞧了这衣服觉得不错,很体面,适合今天穿。果然,声声穿了也很好看。菱儿穿了肯定没有这么漂亮。”
孔锦颐谦虚道:“适合菱儿的衣服我穿了也未必适合。”
锦菱坐下来,这次居然没有着急吃饭,而是盯着孔锦颐看个不停:“我以为姐姐会在晚宴时惊艳出场,没想到会惊艳我一整天呢。”
杜莲英笑了笑:“菱儿嘴可真甜,怪不得你哥哥姐姐们都这么宠你。”
“稍晚些声声出场的时候,艳惊四座是肯定的了。”朱沁鸢满意地点点头,“父亲母亲一直操心你的婚事,这下不知道有多少少爷会被咱们声声夺了魂。”
本以为只是为了让自己在今晚成为孔府的体面,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一层利害,孔锦颐这才意识到自己高兴的太早:“我先不考虑这些。”
骆容盏平日不和大家一起吃饭,只是今日特殊,她不想失了体面,没想到还是难防明枪暗箭的攻击。
眼看气氛瞬间就要冷掉,还好突然出现的孔安蒙打破尴尬。
他已经失意低落多日,今天也是因为考虑到孔锦颐的生日才有了点笑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