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女儿,孔宣盛缓缓开口:“润儿,我知道你们和华裕关系好。华家遇到这种事情,我也很可惜。但是华家失势对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知道现在生意很难做,我们家也是很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他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孔宣盛继续说:“从结果来看,孔家在望京城一家独大已经板上钉钉,钟管家也达到了他的目的,这不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吗?他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现阶段他帮我们渡过了税收难关,谈妥了第三十家店铺,撑起了门面。只要是他以后本本分分地做事,我是不会提这件事的。”
孔锦颐从未想过父亲居然会冷血到这种程度,从前她只知父亲不苟言笑,就算是偶尔笑也是那种笑里藏刀的阴笑,做事果决,但没想到会是如此决绝无情的一个人。孔家和华家是世交,他和华阳是多年相互扶持的好友,他居然能纵容手下的做出这样的事情还幸灾乐祸坐享其成?想必,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或许他就是策划人。
孔锦颐难以置信:“您怎么会是这种人……”
“哎,你太年轻了。”孔宣盛拍拍她的肩,循循善诱道,“商场比战场可怕,无声的战役更是杀人不见血。你考虑的是你和华裕的情谊,所以觉得我这样无情无义。但如果我们家真的垮了,在生存面前这些所谓感情,实在不值一提。”
“所以,你觉得钟管家这么做是对的?”
他只是轻轻点点头,却已经让孔锦颐的情绪到了爆发点,她愤怒地说道:“钟行舟很过分,默许和包庇他这种行为的你更过分。父亲,你从小教育我人可以无拘无束,但不能没有底线。现在造成这样的局面,你让我和菱儿怎么和华裕相处?事情一旦败露,你让整个孔家怎么在望京城生存?”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孔宣盛根本没把两人的婚事当回事,“那小子不是一直想娶菱儿吗?让他入赘就好了,正好把华家收入囊中。这件事情不会有别人插手的,只要你不再捅什么篓子。”
事已至此,孔锦颐知道无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华家只能忍下这口气,可是一旦她把真相告诉华裕,他一定会将矛头指向钟行舟。
孔锦颐很绝望很沮丧地离开父亲的书房,明明清晨时阳光还温暖透亮,过了几个时辰天空却变得灰蒙蒙的了。她沉重极了,即使猜测到了这件事和父亲有关,但是当听到真相是还是觉得无比绝望。
钟行舟所说未必全是真的,也许只是为父亲的计策打掩护,当然不排除为父亲出谋划策的人就是他。他之所以那天回要求自己天黑前回家,是因为买通人在日落时分纵火,因此他也能在大火漫天时准确地找到自己和孔锦颐的位置。但是他救华裕,大约是出于愧疚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知道华裕和妹妹的关系很好。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即使没有直接参与纵火,也是主要间接参与者,毕竟他灭口沾染了血。但是,他救了人,事后也坦然承认,还很忠心地位父亲打掩护,这样看来他也不至于说是罪大恶极。
以华裕执着认真的性子,这件事他不查到水落石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作为发现线索、主动提出帮忙、查到真相的人,孔锦颐一定要给他一个结果。但是要她怎么说出这是自己父亲的阴谋呢?如果把钟行舟推出去背锅,她又有些不忍心,毕竟父亲指派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纵火、买通、灭口的事儿,但不一定会冒死救华裕。
她陷入两难,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多此一举首当其冲查这家事情,更后悔自己那天提议让两个人去药王谷捉蝴蝶。如果没有药王谷这档事儿,华裕不会受伤,钟管家也不会救他,这样孔锦颐可以心安理得地旁观钟行舟被推出去背锅这出戏码。
孔锦颐懊丧地走到院子里,闯入视野里的,是钟行舟那双锃亮的皮鞋。视线上移,他穿着早晨那件衬衣,外面套了一件马甲,口袋里露出一条表链,连接着中心的扣子。
他的表情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和谦恭,似乎这几天那个杀人和承认杀人的狡黠阴鸷的人并不是他,他只是钟管家。
孔锦颐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沉默着垂下头。
他很愧疚,至少从他的话里来说是这样的:“抱歉,我向您隐瞒了真相。请您不要怪老爷,为了家族的富足的荣耀,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不后悔我去问清楚,至少我没有被蒙在鼓里,不然我以后真的无颜面对华裕。”孔锦颐实话实说,“我问你,如果你是一个旁观者,你觉得这事我父亲做的如何?”
钟行舟知道她想听什么,但是不能依着她的性子来,开口便讲起他擅长的大道理:“所谓白鹭立雪,愚者看鹭、聪者观雪、智者见白。大小姐作为当事人,能看到鹭、雪,又能见白,已经非常不容易了。钟某愚钝,我的职责所在是完成任务,不敢轻易评价什么。”
他这话无非是把孔锦颐夸了一遍,希望借此减轻她内心的痛苦和矛盾,不过孔锦颐完全不吃他这套:“我没让你说我怎么样,你也别把自己撇的很干净。我问你,你和华家有仇是不是你唬我的借口?你的身上是不是背着人命?如果不是我去问父亲,是不是你根本不打算告诉我真相?”
“是。”
他一个字回答了三个问题。
孔锦颐继续问道:“我问你,在你看到我抱着你的衣服很担心时,在我信了你所谓的真相时,在父亲告诉我这是你们的计谋时,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没有。”
孔锦颐冷笑一声:“我被你如此容易地骗了三次,钟行舟,你的戏演的真好。”
他喉咙发干,音色拖得有些长,像是害怕她不相信:“真的没有。”
“我不想听了。”孔锦颐低下头,“虽然我知道此事并不全是你的问题,但是我做不到把父亲做出的事情告诉华裕……”
他上前一步,轻声道:“按我第一次跟你说的推到我身上就好。放心,我是不会死在孩子手里的。”
孔锦颐被这句“孩子”激起了怒火,她质问道:“左一句孩子右一句孩子,你是不是觉得你在哄小孩玩?”
见两个人越吵越烈,一旁的阿顺赶快过来劝架:“大小姐,钟管家没有拿你当孩子,不然怎么会和你说这些呢?”
孔锦颐仍对他的用词耿耿于怀:“你自己问他。”
“抱歉,是我的表述有问题。华少爷问您的时候,您只要都推到我身上就好,至于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您有分寸的。”
他大包大揽的倒是很坦然,只是不知是真衷心于父亲还是另有所图。
“你别以为本小姐会包庇你。”孔锦颐咬着嘴唇道,“只是和你提前打招呼,你死了也和本小姐没关系。”
“钟某不敢。”
孔锦颐还是了解华裕的,他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钟行舟付出代价。
趁着大小姐沉思,阿顺忙见缝插针对钟行舟耳语,后者脸色一变“昨晚?”
两人的反应让孔锦颐在意,但转念一想,天火这事就够伤元气的,她还是少干涉这种事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