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盛和杜莲英正在书房和夫人谈话,这个时间,想必杜莲英急吼吼地来找孔宣盛,多半也与昨天醉酒失言有关。
他的书房在前院的阁楼上,孔锦颐常去,一个女孩子总去谈正事的地方,也是被府里几位姨太诟病的点。不过孔宣盛一直默许女儿可以自由进出。
上楼时她就听到了从书房里传出的孔宣盛和杜莲英说话的声音,大约在说大少爷的婚事,她才想起这两天被各种事情耽误了,没有来得及剪纸,待会儿回房间之后可得快点准备起来了。
“太荒唐了,这根本不可能。”杜莲英吼道,“老爷,这事不行。”
虽然叫着孔宣盛“老爷”,但是杜莲英的语气分明更像是老爷。
杜家现在和外国势力蝇营狗苟,前几年的税收也是一直靠走关系才减了部分。在外人看来,他们就是商商联姻的完美答卷,雷家和孔家相互扶持,可以说是叱咤望京城的联姻组合。孔宣盛性格阴沉,杜莲英更强悍些,性格也很适合做主母,精明能干,做事又能面面俱到,因此在她的操持下孔家一直也没出过的乱子。
孔锦颐和锦菱倒是都偷听过几次他们吵架,不过吵的都不是感情事,基本都是离不开药铺、官府。一般都是杜莲英在争辩和哭闹,孔宣盛偶尔发表意见,但开口基本都是引爆激烈争吵的炸弹。
这次也是,孔锦颐听两个人吵的还挺凶本想先离开,结果屋内的孔宣盛隔着玻璃看到有了救命稻草便连忙抓住:“声声,你有事进来说。”
孔锦颐知道自己要成挡箭牌了,暗骂自己太蠢,来的真不是时候。
“太太。”孔锦颐本分地和杜莲英打招呼,在家里,她和下人异样叫她“太太”,只有在外面才会叫“母亲”。
这个称呼已经持续了十几年,杜莲英也一直没说过哪里不好,但是这次她忽然像发了疯一样质问道:“孔锦颐!你都快二十了,有没有点规矩,让外人听到你这么叫我,让我的脸往哪放?”
果然,这是撞到枪口上了。
她紧接着说:“镀金回来还是这种样子,嫁是嫁不出去的,性格是顽劣的,蛀虫是要做一辈子的。”
孔宣盛正要制止,孔锦颐的怒火却一下被点燃:“我怎么是蛀虫了?只许你宝贝儿子在外面兴风作浪,就……”
“锦颐!怎么和夫人说话呢。”孔宣盛平息太太的怒火,“好了莲英,声声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家里也很好嘛。”
“我身体挺好的,也很想有能养活自己的营生。”孔锦颐抬头道,“不管是你们俩谁的主意,不要再从中作梗害我什么学校都去不了了好吗?难道我四处碰壁孔家的颜面就光鲜漂亮了?”
被戳中的孔宣盛立刻板起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爹爹,我今天找你有其他事。”她转向杜莲英,“您先出去,这是私事。”
杜莲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没办法发泄,最后只好指着孔宣盛说道:“老爷,你晚上要是敢去敢去看那个狐狸精你给我等着。”
?什么狐狸精
孔锦颐一脸懵地目送着杜莲英离开,父亲平时要不就在药铺要不就是在去药铺的路上,根本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时间,哪来的狐狸精这一说。
原来父亲去城南是……寻欢作乐去了?
待杜莲英走后,孔宣盛把书房的门关好,换了严肃的面孔:“找我什么事?”
要说的事情还挺多,有最早的钟行舟的事情,有昨晚他叫妈妈名字的事情,还有刚才狐狸精的事情。
“嗯……”孔锦颐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您觉得钟管家怎么样?”
孔宣盛已经知道她对钟管家生疑的原因,但还是佯装镇定地答道:“很得力。记得我之前说过把店铺当做你哥哥大婚贺礼的事情吗?东海店,那家店本来谈不下来,是钟行舟去谈妥的。”
“他一个从国外回来的为什么要来做管家?您不觉得这点很可疑吗?”
“声声,你这是怎么了?钟管家来了一段时间吧,他的能力有目共睹,而且府里的陶儿小溪都很信赖他,素玉在他手下不也成长得不错吗?你怎么突然对他有这么大的偏见?”
孔锦颐摇摇头,耐心地说:“不是偏见,从他来的第一天我就觉得很奇怪。父亲,如果他来我们府里目的是单纯的,我自然没什么好说。”
可她又没有底气把假文凭的事情说出来。
孔宣盛打断她:“声声,我听府里的人钟管家还帮你出过头,你们的关系应该是不错的。再者,你这次回来后成熟冷静了很多,怎么遇到钟管家的问题着急成这样?”
“父亲,如果您真觉得我是冷静的,就应该冷静听听我的话。试想,如果您是一个留洋多年的精英,会甘心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做管家吗?”
“话不能这么说,锦颐。”孔宣盛不满地摇摇头,“你以为管家是那么好当的?我给出这么高的工钱,自然是买了他的能力。孔锦颐,你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想来孔府当管家吗?”
孔锦颐沉默片刻,又说:“好,且不谈这一点。孔安藤……大哥让钟管家给他抄账本,就是之前交给你的那个。”
“……这是你大哥的问题。我回头说说他。”
“还有,华家药仓起火一事,与他有关。”
孔宣盛一怔,手上的动作一滞,他改成拿杯子喝水,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
昨晚钟行舟已将此事告知,他只是惊讶孔锦颐居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自己。会不会是她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您本来就知道?”
“……你讲来我听听。”
孔锦颐不愿意再详细复述,只好长话短说:“我目睹了他杀人,他承认了,也承认了火是他放的。他进孔府是有目的的,为了向华家报仇,他做到了。”
话罢,孔宣盛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孔锦颐很难从父亲的表情和眼神里窥探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良久,他把杯子往前推了推,道:“你先给我接杯茶。”
孔锦颐懵懵地拿起杯子,慢步向窗旁的桌子走去,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茶壶续着茶,一抬眼便看到了门外的阿顺,吓得一哆嗦。
桌前的孔宣盛高声问:“怎么了?”
“阿顺叔在外面。”孔锦颐说,“我没看到。”
“哦,快叫阿顺进来吧。”他看起来很着急。
孔锦颐挪步过去给他开门,问好:“阿顺叔。”
阿顺跟着父亲多年,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朝孔锦颐问了好,又冲孔宣盛摇摇头:“老爷,对面没同意。”
孔宣盛懊恼地敲着桌子:“这……”
阿顺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大小姐,提议:“要不算了?”
“钟管家呢,你让他去说。”
孔锦颐偷偷竖起耳朵听,这又是哪出戏?父亲这么坚持想要的是什么?
“听府里人说,钟管家去送二小姐上学了。”
“好端端的,他送菱儿干什么?”
“我也不清楚。”
孔宣盛叹了口气:“行吧,你去门口迎着他,等他回来了你们商量一下怎么办,他总是有办法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又是什么事情?父亲依然这么信任钟行舟,看来自己刚才那番话完全没有让他动摇,钟行舟到底给父亲灌过什么迷魂药?
阿顺见父女俩在说话,便很识相地退出去。
孔锦颐把杯子端到桌前,她倒是要好好听听父亲还要怎么为钟行舟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