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爬起来就去草丛里找麻将,嘴里还说,我好不容易自摸九万飘了荤,老薛你要是把我九万弄不见了,我跟你没完。
飘荤是我们这麻将特有的说法,需要全部是碰才行,赢得最大难度也最大。
村长说话虽然硬气,其实他是看爷爷在气头上,不敢惹爷爷,借口找麻将躲开了。
村长都被一脚踢飞了,三爷爷那一把老骨头,还有丁老八那画圈的罗圈腿更不行,治保主任没办法,鼓足勇气护到了我前面,说老薛,你要是敢……
这个敢字一出口,治保主任就飞了出去,落到村长身上,把村长砸的滚到了草丛深处。
三爷爷也没招了,只好把我抱在怀里,他的正气歌,面对凶神恶鬼管用,面对爷爷这个听不懂文言文的莽汉,念了等于没念。
我说薛屠子,你要是敢动三爷爷,我现在杀不了你,长大也要杀了你!
爷爷听了我的话,浑身颤抖,指着三爷爷说道:“说方为鉴,古有夺妻之恨,今有夺孙之仇,老子今天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丁老八抖着双腿,说薛叔,你这是何必呢,三叔要是死了,回头乡长再把你脑袋拧下来,木头傻乎乎的,杏儿又活不长,到时谁来照顾蛤蟆。
爷爷听了仰天哈哈大笑,像是那种江湖豪大开杀戒之前的样子,然后对丁老八走过来,把丁老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爷爷摸着丁老八的头说:“小八,别怕,老子杀谁也不杀残疾,你小子今天算是说到老子心坎上了,老子放你一马。”
爷爷放开丁老八,扫了一眼草丛里的村长和治保主任,然后盯着我说,蛤蟆你要想方为鉴不死,就把刚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
“好,你只要从骆马湖里捞出七个先辈烈士的头颅,我就喊你一声爷爷。”
听了我的话,爷爷说好,我知道头颅落在沉船湾,咱爷俩一言为定,我捞出头颅,你当着全村人的面喊我一声爷爷!
三爷爷说沉船湾太凶险,老薛你别去了,我让蛤蟆喊你一声爷爷行不行。
三爷爷又对我说,蛤蟆,别急,等你念成书当了大官,派人打捞也不迟,抓紧劝劝你爷爷,别让他去冒险。
爷爷指着三爷爷说,方为鉴你少在我面前装好人,老子一个正牌爷爷,需要你一个冒牌爷爷出面,让蛤蟆孙儿喊我一声爷爷?今天老子为了让蛤蟆孙儿高兴,别说沉船湾,哪怕是龙潭虎穴,老子也要去闯一闯!
爷爷说完捡起地上的老砖,在手里掂量掂量,说蛤蟆,砖头借爷爷用了。
爷爷走出去老远,村长才爬起来,对治保主任喊道,薛屠子动手打人,还敢威胁三老爷,你给我通知派出所的老张,把他给我抓起来!
丁老八斜眼看看村长,说把他抓了,能判死刑不?
治保主任经常跟老张吃饭,懂点法,先回答了:“咱们身上又没多大伤,至于要杀三老爷,他又没动手,他完全可以说自己是说疯话,这样最多关几天。”
村长还没明白什么意思,丁老八说最多关几天,他出来还不咬死你啊。
村长终于明白了,说算了,咱不跟他一般见识,反正就算通知老张抓他,他也未必能从沉船湾那里回来,总不能让老张把一个死人关起来吧。
我问三爷爷他们,沉船湾是有多凶险,真的很可怕吗?
村长说抗战那会,有一段时间对岸游击队打得猛闹得凶,鬼子连夜调兵坐船去骆马湖对面,结果船没走多远就起火了,连船带鬼子都沉入到水里,一小队鬼子兵烧死淹死,一个也没活,后来骆马湖水退了很多,沉船的地方靠岸近了,还形成了一个月牙形的大缺口,老百姓都称呼那个缺口叫做沉船湾。
丁老八补充道:“当年有一条清军的练兵船也沉在了那里,死的那些清军和鬼子,活着是兵死了是阴兵,加在一起一百多号,你说那里凶险不凶险?”
治保主任又说,后来骆马湖有船到了使用年限,船民都是大白天太阳老高的时候,把船弄到沉船湾凿沉,这些年有人逼不得已,走那里的水路,经过的时候都会往里面撒硬币,这叫花钱买路,不然大白天都让你沉船。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吓唬我,或许是真话,不过我也能听出来,爷爷是多么的不得人心,大家巴不得爷爷也沉到沉船湾,跟鬼子和清兵抢一碗阴间饭吃。
不过我是见识过水鬼的凶险的,那晚要不是三爷爷,我就被上游那个出河工的老太太拉到水里,做了她的替死鬼。
现在沉船湾里,不是一个水鬼,而是一百多号,生前都是当兵的,又不是出河工的普通人,水里的凶险,可想而知。
为了让我喊一声爷爷,就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冒险,爷爷还真让我感动,我眼睛有点红了,毕竟是我血浓于水的亲爷爷,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
三爷爷看村长三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我吓得差点哭了,说你们胡说八道什么,都给我少说两句,把孩子吓到了。
在村长眼里,三爷爷发怒,就是乡长发怒,他连忙笑嘻嘻的说:“蛤蟆别怕,当年你爷爷说去自首,结果回头就带人就抓了你姥爷,我看他也就是吹吹牛皮,说不定带孙寡妇,去骆马湖玩一圈水划一圈船,顺便给你带两条鱼来吃呢。”
三爷爷说心情不好,不打牌了,蛤蟆咱们回家。
村长忙开玩笑缓和气氛,亮出了手里捏的发烫的九万,说我刚飘荤您老人家就要走,是不是想赖账?
三爷爷没好气的说,老朽今天就是赖账了!
三爷爷说完拉着我回家,让我爸我妈去劝爷爷,别真去了沉船湾,我爸说他爱去就去呗,他那犟牛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拦不住他。
我爸心比我还凉,现在根本不理爷爷的去向。
我妈倒是做到了儿媳妇的本分,去了孙寡妇家,结果大门紧锁二门紧闭。
孙寡妇家不远有人站在路口,笑着对我妈说,杏儿,来找你老公公啊?他带着孙寡妇,说说笑笑的走了,可能去领结婚证了。
换别人早羞得脸通红,我妈没有,而是大方的说,领证就好,那样我也名正言顺有个婆婆。
我妈回家一说,三爷爷叹口气走了。
我爸说这个老妖怪,屎壳郎在大路上滚粪球,暗的不来来明的,也不嫌丢人。
要不是爷爷弄出这一茬,我回家说不定还要挨上一顿打,现在我爸我妈也没心情打我,不过把冯二毛给我的那三百块钱给没收了。
我爸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我妈离当初说的死期,越来越近了。
我妈现在咳嗽的越来越厉害,有时咳一口,还会带出来一大口血。
傍晚的时候,我妈还是咳嗽,我爸把我送到三爷爷家,不顾我妈的反对,把她驮在后背上,去乡里的医院找医生了。
可能是他俩经过冯瞎子家的时候,被冯二毛看见了,这家伙就找到了三爷爷家。
经过放假前花花和我们顺路走的那些天,三爷爷对花花的感情也深了。
三爷爷可怜花花这么小就没了娘,所以他对冯二毛是又气又疼,踢了一脚之后又给他一把花生,说二毛,你就不打算再找一个?
冯二毛说您老人家安享晚年就行了,瞎操心什么,抓紧帮三大娘做饭去。
三爷爷说你小子就作吧,可怜花花那么小,还要给你洗衣服。
三爷爷一出去,冯二毛立马扔下花生,窜到我身后装模作样给我捶背。
冯二毛说合局的那个老赵,最近又在跑马岭组织了场子,去耍钱的都是十万元户,怎么样,明天跟二毛叔去捞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