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山连绵,
门主柯衍浸泡于药泥内,全心供养着体内异蛊“雪蛾”。
随着一声低微的虫鸣之声,其体内“雪蛾”蜕下一层虫皮,虫躯愈显白洁如玉。
他满意地睁开双目,口中自语:“二品,蜕皮二次,再有半年蜕皮三次后可试着入三品,需费些心思备好上等药材。”
种下此蛊十个月,以他衰老的三世身,加之门内于他不受限的药材,能养到现在这火候,已经是全力而为了。
待“雪蛾”入三品,便可外出猎杀出气血旺的武夫,亦或是妖物进补,好好养养身子。
但异蛊要入三品,如修士二境入三境,算是一个坎。
其中难度大了不少,耗费的药材不是轻易可得的,适时只能劳烦副门主为他外出一趟。
“门主。”此时,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矿洞外。
柯衍早有所觉,知晓薛开阳在洞外等了有片刻,另有六名弟子也在。
“何事?”
“乾州北宁侯派人带礼上门,附有传书一封,东西都带来了。”大长老薛开阳恭声道。
“送进来吧。”柯衍稍有异色,却不显得有多惊讶。
蚀门在歧州恶名远扬,旁人以为官府会将他们赶尽杀绝,殊不知恰恰相反,他们与官府之人合作好些次了。
叫他有些意外的是,此次要他蚀门出手的是一位侯爷。没记错的话,那位乾州北宁侯年岁已高,乃是三境圆满的武夫。
虽未入四境,但好歹也是一方武力强大的权势人物,手下有三万驻军在北长府。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薛开阳领着六名弟子进入矿洞。
三个大木箱摆开,六名弟子合力打开外层的木盖,展现出里面的一层层玉盒。
柯衍没有多看礼品,伸手接过薛开阳递来一卷皮纸,甩开一看,传信上的内容并不长。
看信上所说,受邀的蛊师不止蚀门,离着乾州较近的药蛊门、血蛊门、绝门也在受邀之列。
他上下扫视一遍后,嘴角扯了扯,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为冲击四境。
“从旁护持?”柯衍讥讽一笑。
以他的老辣和与官府合作的经验,要蛊师出面,就绝不是当个护法如此简单了。
蛊师最擅放蛊施毒,一样是屠戮弱者,武夫是挨个宰,他们蛊师则是直接屠一地活口。
官府找他们帮忙,无非是自己不便下手,叫他们去干些脏活。
如前两年,蚀门派护法杀了一家商号背后的东家满门。
外界传言是他蚀门觊觎财物,其实是那东家招惹了当地官府,蚀门拿好处杀人罢了。
收起皮纸后,柯衍淡淡道:“北宁侯的礼本门主收下了,此次侯爷不止邀我蚀门蛊师,让副门主带门中好手过去,不可落了蚀门脸面。”
“副门主已在门内召集二世身护法和弟子。”大长老薛开阳低声道。
柯衍闻言点点头,眼中稍有冷色,心知朱鹏是先看过了传信。
他没有就此多说什么,随意摆了摆手。
薛开阳会意,给六名弟子递了个眼色,七人缓步退出矿洞。
……
他面前八人一字排开,其中四人是护法,四人是二世身弟子。
这一趟要为北宁侯办事,一世身弟子他不打算带,只带门中二世身过去。
护法各有事情分派,能抽出手来的就四人。
九月便是蜕仙宗开山门的日子,二世身弟子忙于修行,他本想着只抽出一半出去,算作磨炼一番,为恐出意外也不敢多抽调。
可眼前二世身弟子,过来的居然就四人,这还得除开正在闭关的皇甫升。
“十个月过去,就出了你们三个二世身弟子?”朱鹏看向面前八人之中的三人。
三名才脱胎二世不久的弟子,为两男一女。他们三人不知副门主是何意,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简单点了点头。
三人之外,此处另一名二世身弟子,正是门内三师兄段缪。
朱鹏冷哼一声,于天松死在镜湖,大有机会脱胎二世的季欢也死了,皇甫升回门中时对付二长老,还顺带宰了两个。
算下来,此前门内二世身弟子,仅皇甫升和段缪。
十个月时间,门内拿出好药栽培,至少也得出四到五名二世身弟子才是,结果却只出了三人。
“莫不是供给门中弟子的药材不足?”朱鹏说着看向在场的四名护法。
这四人是早几年的弟子出身,无缘本宗后当了门内护法,体内二品异蛊皆是蜕皮一到两次。
领会副门主的询问之意,四名护法当中,名作曹霞的麻脸女子上前一步。
她稍作迟疑,压低声音道:“蛊虫不差,就是虫药和灵药……大多被三长老给皇甫升送去了。”
此女明显有备而来,她摸出一张清单递向了对面。
副门主朱鹏接过一看,顿时眼角抽动,惊声道:“皇甫升一人用了六人份的虫药!还有灵药也是如此。”
“门主有命全力供他修行,可这也……不对!短短十个月,他绝无可能耗光这些药材。”
朱鹏思忖,莫说是皇甫升一人。
就是三长老那女人可能从皇甫升手中新得了异蛊之卵,也需养蛊,算这对男女一起修行,也不可能耗费如此之大。
念及此处,他不由联想到近些日子,门内新得的消息。
一是镜湖内流出的活卵十分罕见,二是绝门少门主被人占了躯壳,死在了绝门二长老陆槐手里。
同样是去镜湖,于天松丢了命,绝门少门主被**害。
相较这二人,皇甫升不仅安然归来,还收获到异蛊之卵,自用之外,奉给门主、大长老各一枚,三长老也可能有,想来其所得丰厚。
单单如此,也只是叫他稍有意外罢了,只感叹皇甫升运道好。
可现在皇甫升一人耗费六人份药材,再结合绝门那边出的祸事,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此外,二长老等人死的也太干脆了些,一行人连一个活口都没能逃回来。
种种意外联系在一起,实在是耐人寻味。
“倘若皇甫升有问题,三长老不可能不清楚,还是说这二人……我得亲自过去看看。”朱鹏内心一沉,将药材清单塞入腰带之中。
他看了眼前八人,随口敷衍道:“你们都散了吧,两日后,随我前往乾州一趟。”
“领命。”
“弟子遵命。”四名护法,四名弟子齐齐应声。
其他七人移步时,段缪落在了最后面。
他目视副门主转身而去,眼神闪烁。
得知绝门少门主被害之事后,他特意打听过,消息是绝门弟子传出,说是绝门二长老陆槐下的手。
深究之下,他挖出了陆槐过去的身份,自然也得知其手下叛逃的弟子柳风。
那柳风,应该就是与他在虫巢内交手的少年,也是在黄栌县大杀四方之人。
在曲家村虫巢时,柳风抢了“空”异蛊之卵,还照面击败他,他至今怀恨在心。
若非柳风,他如今体内就不会只有两种异蛊,而是三种。叫他随便选中门内异蛊做
“柳风夺了绝门少门主的躯壳,害死了他,皇甫升会不会也……”段缪想到此处,不禁把自己给吓到了。
难以想象,一名曾经与他交过手的同辈,能有本事同时祸及绝门和蚀门。
可一旦真是如此,那就是大喜事一件。
副门主朱鹏前去,以其三世身修为,便是身体有恙,也不是二世身蛊师能对付的。
假货是死路一条,被顶替掉的皇甫升也会一并丧命,他段缪就会成为蚀门大师兄,将由他带领门内弟子参加蜕仙宗入宗试炼。
“有意思,当真是胆大包天之人,有好戏可看了。”
段缪嘴角含笑,远远看向朱鹏的背影,他们这位副门主所去的正是
……
山峰西面,山腰内的一条矿道尽头,阵阵虫鸣声自矿洞内传出。
这处矿洞之中有六间石室,此时向外的一间石室内,叶云梦盘坐在地,周身被蛊虫包裹。
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堆放有不少虫药,上面也爬满了蛊虫。
下一刻,一道道影身在此女身躯上叠加,先后出现了十一道影身。
所有影身一齐脱离她的本体,如游魂一般,于这矿洞内四下漫步,面目各自变换,变作她所熟悉的一张张面孔。
叶云梦看向周围的影身,面露喜色,但又有些失落。
“大部分药材供给了他,我堪堪将镜影养到二品,连蜕皮一次都做不到,不知他养到了何种程度……”
在她想来,皇甫升,亦或说是柳风。
她听说绝门少门主之事后,便得知了“柳风”这个名字。
即便是分身体内没有种入“镜影”,柳风本体也必然有“镜影”,不可能错过水镜真人的成名异蛊。
她与柳风都有“镜影”,但这十个月过去,所消耗的灵药和虫药差距之大,令她大感吃惊。
纵是本体和分身一起消耗,她也难以想象,柳风到底是如何在养蛊,为何会耗费如此之大。
可若是柳风没有浪费药力,那所养出的异蛊,必然要强出她的不少。
正是心中失落时,叶云梦陡然转过身子,体表蛊虫蓬然散开。
她侧目看向矿洞口,无声无息间,那里多出了一头生独角的壮年男子。
“朱门主要过来,何不派人告知一声,我也好起身相迎不是。”叶云梦轻笑一声,脸上不见丝毫惊慌之色,蛊术一收,十一道影身转瞬消散一空。
矿洞口,副门主朱鹏眼神沉凝。
他猜到此女从皇甫升手中得了异蛊之卵,只是没想到会是“镜影”,若早些得知,说不得他也要设法从皇甫升手中弄来一枚。
能送出“镜影”,皇甫升手里至少还有一枚自用,能有两枚,就可能有三枚。
“相迎大可不必,我此来是看看皇甫升的修行进境。”朱鹏直视向叶云梦。
他没想到叶云梦到了这一步,如看门狗一样,在给皇甫升当护法。
“何故多此一举?他全心闭关,朱门主中途打断有些不妥吧!”叶云梦明知故问,说着起身挡在了
有着石门相隔,石室内的景象外人看不到,但能听到清晰的虫鸣声。
“你问本门主何故?这是伱们所耗药材的清单。”
话音落下,一张纸自朱鹏手中脱手而出,被对面的叶云梦接住。
叶云梦瞥了眼清单,心中冷然,能想到是门内嫉恨她的某位女护法所为。
“门主有命,全力栽培皇甫升,他耗费药材多是好事,可见他进境大,到时候前往蜕仙宗把握也更大些。”
被叶云梦给堵了这么一句,副门主朱鹏面色阴沉。这女人胆子像是大了不少,反过来质问他,还敢与他顶嘴。
“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我乃蚀门副门主,要看门内弟子修行情况,还用得着你过问?”朱鹏已然动怒,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叶云梦守在石室门前,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不咸不淡道:“自是不敢管朱门主,但总得有个由头,不能无缘无故坏了他修行,指不定他正是关键时候。”
“无缘无故?绝门少门主之事你也听说了,本门主怀疑皇甫升也受了害,要验明正身。”
怒火之下,这位副门主懒得再遮掩,索性说破了此事。
“朱门主空口白话,如此冤枉人,不是寒了弟子的心?”
“好个巧舌如簧的女人,与你多说无益,给本门主闪开。”……
在这二人即将窝里斗之时,一道石门之隔的
这间石室比其他几间要大出不少,配有一方养蛊池。
混杂着虫药的药泥内,一乌青双瞳的青年看了眼石门,眼中闪过冷芒,一掌按在池畔地砖上。
随着他掌中发力,轻轻一撑,整个人瞬间拔出药泥,稳稳落在养蛊池外。
他一头长发飘扬,近乎全白,但不是老朽那般的银白色,也不是伤及根基后出现的灰白发色,而是纯白之色。
“人魃”异蛊带来的发色变化之外,其十指指甲斑斑点点,双臂、脖颈、面颊之上,则另有大小不一的白色圆斑,神秘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