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马车在街道上驰过,两名驾车的司夜各自取出自己的司牌,但一行十四人还是难免被巡视的军士盘查了一番。
上空阴云翻滚,遮天蔽日,远处天际艳阳高照,都城范围却如入夜时分,见不到多少光亮。
蛟龙之属妖物独有的煞气,以皇宫为中心弥漫整个都城。
一行十四人无一例外俱是二境,可他们越接近皇宫,便越觉胸闷。
有修为在身之人尚且如此,难以想象,宫内无甚修为的宫女和太监会如何。
“此次皇宫内免不了死伤惨重!”车厢内,徐司夜心神不定地低声道。
其余几人都未吭声,心中多少都有些疑惑。
他们大燧这位皇帝是坏了规矩,没有遵从祖训,按理其他王爷不会坐视不理才是。
只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们费心揣摩,也不知其中蹊跷。
无暇就此多想,前方钦天监府司在望,还未接近,就见大量星袍身影鱼贯而出。
不管是司夜,还是司晨,亦或是常年待在司内的司厉和监候,几乎是倾巢而出,所有人皆是身缠多种法器。
单看外形,全是困人,而非杀伤他人的法器。
人群间为首的数名司佐之中,有一人令周婉等人很是眼熟,正是先他们之前自沽州回司的上官司佐。
“你们回来的正好,速速随我等进宫。”
“属下领命。”徐司夜等人心中一沉,知晓皇宫内的人出事了。
一行十四人火速下马,快步来到众多同僚之间,跟在了几名司佐身后。
皇宫离钦天监并不远,也就半刻的工夫,南面的宫门大开,就见一列列来自南衙的禁卫军提刀狂奔而入。
禁卫军才进去,落在外面的钦天监之人便听到宫门内惨嚎声成片。
浓郁的血腥味漫出宫门,待星袍身影进入皇宫内时,其中景象顿时映入他们眼帘。
入眼条条道道宫门,条条宫道上人影绰绰,到处都是发狂的宫女和太监。
而那些禁卫军正结成军阵,横推而过,留下遍地尸身。
徐司夜等人眼神悚然,出事的还真是宫女和太监,观那些的面貌,多多少少都有些妖化的迹象。
但这些人的底子全是寻常人,少许妖化也壮大不了太多,根本就不是禁卫军的对手。
“宫女、太监有禁卫军解决,我们负责生擒神智混乱的贵人,不可伤他们性命。”上官司佐在前下令。
脚步声如暴雨落地,不知多少人在横冲直撞,也不知有多少人要死在屠刀之下。
周婉夹在一众司晨之间,认清了大燧皇家的残酷。
大燧皇宫内的宫女、太监,全数加起来过十万人,如此之多的下人,所为就是服侍不到五千的贵人。
分下来,每个宫中贵人都需二十余人伺候。
当下因老皇帝冲击五境,要化妖来续命,受其连累的下人就是如此下场。
很快,周婉接着往下看时,她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皇家。
视线中,禁卫军留下遍地尸身,另有宫中守军以法器收取尸身内的精血。
不用多想,是皇帝老儿不愿浪费辛苦得来的蛟龙血脉,所有被妖化的宫女、太监,他们都将沦为养料。
“隆隆……”寝宫上空赤光冲霄,上空闷雷阵阵。
近距离之下,阴云内的长影变得清晰可见。
长影之巨过五百丈,呈现出龙形,比之妖泽内的妖王玄泽还要大出一截。
此龙并非活物,体表不见龙鳞龙爪,仅头颅如典籍中记载的妖龙一样,乃是龙脉显化的龙影。
今日出此异象,皇宫之下有龙脉的传言便得到了证实。
大燧皇宫血流成河之际,此时,离皇都二十余里的野地内。
草木葱茏,繁茂的枝叶间三十余只人形大鸟藏身树冠,一双双非人的眼瞳目视着天际的阴云。
这些人形大鸟生着人的脑袋和上身,但背负羽翼,下身长满羽毛,双脚如鸟爪紧扣在树枝上。
他们看似半妖,实则不算是妖,而是梁国黎神教的魔修。
黎神教势力之大,对比大燧境内的赤月教半点不差,所修功法为《大自在经》,可吞噬妖物化为己用。
他们这些半妖化的躯壳,随时能变换,并非固定不变。
“大燧的皇帝老儿要真成了,他能续命不少年。”
“待他成了五境抽出手来,恐怕会愈发穷兵黩武,到时候瑜国头个倒霉,接着轮到我们梁国。”
“也不知我们那位小皇帝在磨蹭什么,迟迟不肯用兵,我看早该与瑜国联军杀奔过来。”……
三十余名魔修低声谈论,像是在心忧梁国,然而他们身为魔修,又岂会管他们出生的梁国安危。
盼着要梁国大军出动,无非是要各国杀到天昏地暗,最好是杀成尸山血海。
魔道乃极道,越是天下大乱,魔道便越昌盛。
一旦燧、梁、瑜三国开战,以各自的国力看来,只要梁国和瑜国联手对付大燧,短短数年内也难分高下。
到时候的战况之大,绝非眼下两国交战可比,彼此大军大有机会杀入对方国境深处。
敌国大军过处,当地百姓是何下场,可想而知。
那时天下之大,随便挑一处,皆是他们魔修的修行宝地,他们可借着机会,让一身魔功更上一层楼。
“我们去大燧的幽州逛逛,那里战事多。”领头的青面魔修话落,转身下坠。
其他魔修纷纷点头赞同,振翅间齐齐落下树冠。
道道黑影在山林内穿梭,他们钻入深山老林时,又是一阵虎啸狼嚎。
没多久,之前还背生双翼的魔修,变成了半人半虎,半人半狼的姿态,自林间急奔而去。
……
大燧皇都上空的异象,持续了七日,在
这场变故最后结果如何,外人无从知晓。
皇都之外的百姓,只知各地驻军不声不响地开始了扩兵,诸类打熬体魄的药材也被收刮一空。
民间流言四起之时,四季轮转,转眼大半年过去。
青凌府,山康县与玉泸县之间,有一片常年被雾霭笼罩的山地。
正值四月天,腾腾的雾气之中,一处地势较低的山间凹地内。
此处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各条山道上皆有毒瘴封路。倘若有人误闯到附近,便会听到其中有虫鸣声传出。
这里是一蛊师聚集之地,蜕仙宗分宗之一,绝门所在。
临水的石台边缘,众多绝门弟子在此清洗药材,又将洗净的药材放入一边的瓶瓶罐罐内。
弟子当中,有一身段窈窕,眉目如画的少女颇为惹眼。
此女孵化“仙”异蛊已有近一年,容貌变得越来越秀美脱俗。
除了“仙”外,她体内
“冷师姐,还请过来帮把手。”十来名半大童女朝着这边招手。
她们之所以求助冷师姐,是因门内弟子罕有出手帮助蛊童的,也就冷师姐会理会她们。
这冷姓少女自是冷秋月了,她与虫谷蛊师随陆槐来绝门,恍惚间已过去了近十个月。
“来了。”冷秋月面色木然地回应了一声,眼神显得极为茫然。
爹娘的大仇,她始终没忘,她心知多半就是过去的虫谷谷主,如今的二长老陆槐所为。
可她这点实力又能如何,她不是什么奇才,三境对她而言就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安居在此绝门,没有机缘,没有生死历练,注定了如其他绝大多数弟子一样,终生难有成就,报仇只是奢望。
此时,数百丈外的东峰之上,山腰一处石洞前,一袭红衣的陆瑶正好走出洞口。
她瞥了眼与一众蛊童混在一起的冷秋月,眸中寒芒闪动。
“这贱婢的仙异蛊来得蹊跷,不大可能是门内弟子赠与,极可能来绝门前就有了。”
她不信冷秋月在虫谷时有本事弄到异蛊之卵,如此想来,就不得不想到那人了。
念及那邪魔,陆瑶出落得愈发妖娆的娇颜上,陡现狰狞之色。
“此贱婢不急着杀,日后会用得上,说不得还能拿来对付那邪魔。”不管推测有误与否,她都将冷秋月看成了一个死人。
区区一个下人,哪怕是进了绝门,还是她与阿爹的狗。
如真个是她猜错,叫此女白死了,那又能如何,反正贱命一条而已。
一声冷哼,她快步来到相隔不远的山洞内,爬满走道的蛊虫自行散开,容她安然通过。
洞内满布药香,里面是一方宽阔的养蛊池,池外的木架上堆满了药材。
陆瑶径直来到池畔,看向药泥内浸泡的两道身影,一人中年面貌,满头白发,正是她的阿爹陆槐。
另一人四肢全无,躯干生满脓包,面上看不到多少生气,眼神空洞无神。
“阿爹,二叔他……”陆瑶声音干涩,以她的眼力也看出了二叔的情况不妙。
陆槐缓缓睁开双目,较之大半年前,他的气色好看了许多,但还未到补全虚弱之体的地步,而问题就出在离开虫谷前的一战。
三品邪祟的心头肉叫他大病一场,害他费时费力数月,熬过病痛后才真正开始修补体魄。
“你二叔撑不了多久了!”陆槐一声长叹,难掩眼中的疲惫之色。
“阿爹是二长老,不能请绝门门主想想法子?”陆瑶不甘道。
陆槐摇了摇头,没有就此多说。
他知晓门主有本事救活他的兄弟,可孟星魂被他亲手打死,事后便是解释清楚,也改变不了少门主死在他手里的事实。
门主和副门主因此事心存芥蒂,能不找他麻烦已算是海量,这还是看在他堪堪三世身的面上。
“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二叔等死?”陆瑶眼神愤恨,脑海中时时刻刻浮现那邪魔的身影。
上次在虫谷所见,是那邪魔在控制孟星魂,不见其本体。
最后一次碰面还是在镜湖,算下来,已有一年多未见,她只恨不能现在寻到对方,生食其血肉为二叔报仇。
“二长老,门主有请。”这时,洞外有弟子前来通传门主口信。
“你下去吧,老夫稍后会过去。”陆槐淡淡应付了一句。
“弟子告退。”
洞口外的脚步声远去,洞内父女俩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如非紧要的大事,绝门门主不大可能来这边唤人,而距蜕仙宗大开山门之日还有四个多月,也不该是为此事。
“瑶儿,伱在此看着你二叔,免他自尽,为父去去就回。”陆槐自药泥内长身而起。
“阿爹放心。”陆瑶红着眼道。
陆槐点点头,大步而去,待他走出山洞时,神色凌厉,气态大变,真正有了三境该有的气势,可见这些日子的修养并非无用功。
南峰,接近顶峰的山壁上。
一排八个山洞相互打通,其内蛊虫要比陆槐石洞内的多上太多,正是绝门门主的住处。
同为三世蛊师,绝门门主也不过是将体内三种异蛊中的一种蜕皮一次,论层次与陆槐差不多。
但此人身为门主,根基扎实,体魄无任何暗伤,还为自己寻到了一只三品蛮蛊,以蛮蛊内空间养出数十万蛊虫,且全部三品。
陆槐目前也就能对付三境的寻常武夫,在绝门门主这位真正的三世蛊师面前,撑不过几个回合。
光线明亮的山洞内,深处石洞十分开阔,四面分出二十几间石室。
陆槐来到石洞内时,洞内已有三人,两位门主,以及门内大长老。
三道身影分坐三块凸起的石台上,神态随意,面带笑意,应当是有了喜事。
“陆某见过三位。”陆槐说着朝门主和副门主拱手作礼。
对绝门大长老他仅仅是看了眼,没有多客气。此人脱胎三世失败,只能算是个二世圆满,不配他陆槐施礼。
“陆长老,本门主有话直说了,有一事需你外出一趟。”中间一块石台上,面相沉稳的高大老者就是绝门门主孟长天。
见陆槐点头,这位门主并不废话,手中一抖,将一卷皮纸抛出。
陆槐抬手接过,皮纸上的内容一目了然。
“朝廷大人物相邀!入四境需蛊师从旁护持……”
传信之人乃是乾州北宁侯,以重礼广邀蛊师,绝门似乎只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