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起来,老薛头说什么都不肯回去。
“那老娘们怀疑我养了外室,你让她来闹,大不了这日子不过了,我和她和离!”
“和离?”
谢兰若当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师父,你忘了师娘是干什么的?”
老薛头不明所以地斜了她一眼。
“放眼整个京师城,就没有秦媒婆牵不了的姻缘线,”她好心地告诫他道,“师父,信不信你前脚签了和离书,后脚师娘就能将自个儿嫁进员外家里?”
老薛头深以为然,那老娘们为了气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李元绪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里,他见老薛头僵坐在竹椅上,起身催了他道:“走吧。”
谢兰若很是意外地看着他,“李将军这是要一道过去?”
“不然回去怎么说?”
李元绪别有意味地冲她笑了笑,“说老薛头喝花酒夜宿在青楼红馆里,还是醉得不省人事,被我捞回了老宅里?”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她却觉得适才他那一笑,狡诈得像个老狐狸。
三个人并肩走到了东陵巷口,迎面就见老薛头家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随即一盆刷锅水便泼了出来。
秦氏将水盆甩到一边手上拿着,恶狠狠地瞪着夜不归宿的老薛头。
“师娘——“
谢兰若笑着走上石阶,将油纸包塞到了她手里,“师父特意买了你最爱吃的甄记小笼包,还热乎着,快拿回去吃。“
秦氏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当众发飙,附在她耳边问道:“那人是谁?“
谢兰若回头看了一眼,“镇北大将军,李元绪。“
秦氏在市井里混了这么多年,眼光毒辣,一下就看出了名堂来,“这几天就是他请你师父出去喝花酒的?“
无人回话,巷子里的空气都好似凝滞不动了。
秦氏回去又端了一盆刷锅水,二话不说地泼到了那俩人跟前,吓得他们跳脚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抓起谢兰若的手就往院子里带,“阿若进来,师娘有话和你说。“
李元绪同情地看着老薛头,“这位就是婶母?“
老薛头被驳了脸面,很是不悦地道,“怎么,你叫不出口?“
李元绪拍了拍他的肩膀,“自求多福。”
秦氏将谢兰若带进了西厢房,掩上房门,拉着她坐到了炕上“阿若,你师父有没有在外面养瘦马?”
“绝对没有,”谢兰若万分肯定地告诉她,“师父偷溜出去喝花酒,醉得不省人事,被李将军捞回家里睡了一宿。”
秦氏狐疑地瞧着她,“你没骗我?“
“师娘,天地良心,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
这话说到了秦氏的心坎里,她紧绷的脸色有了一丝动容,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我寻思了一夜,就这糟老头子手上的那几个臭钱,哪个瘦马愿意给他做外室?“
“也就我不嫌弃他,愿意跟他凑合着过日子。“
谢兰若摊开了手里的油纸包,“师娘,快尝尝,甄记的小笼包得趁热吃才好吃。”
秦氏塞了一口小笼包,天大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难怪那死老头总说你比闺女还贴心,真是招人疼。”
秦氏说什么都要杀只鹅来犒劳一下谢兰若,于是喊了老薛头过来帮忙。
刚开始他还板着一张脸,忙到后来,秦氏让他劈柴烧火,他也乐滋滋地去干了。
院子里有一口深井,秦氏蹲在地上拔鹅毛,李元绪就站在边上,时不时地帮她将水从井里打捞上来,逮着空地和她说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兰若不觉得李元绪是个闲得能给人打水的人,她靠在廊柱上,一直留意着他们说了些什么,直到听见他把话题从再也不带老薛头喝花酒扯到了眼前的大雁上。
“婶母,你养的这些大鹅,可是作为提亲时的‘奠雁’用的?”
秦氏见他的态度如此诚恳,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哪里知道他这是在故意套她,自是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
“以前上门提亲,手里得提一对大雁,寓意着夫唱妇随,如今这野生大雁可难寻了,黄金都买不到,就用大鹅代替了。”
李元绪很是受教地点点头,“婶母方便的话,也给我留一对大鹅出来。”
秦氏一听这话,浑身都激灵了起来,“大将军这是要我上门替你去提亲?”
谢兰若听到这里,心跳都不是自己的了,她见他淡笑不语,可千万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进将军府做夫人?”
秦氏见他闭着嘴不说话,急得用围兜擦干净手,站起来追问,“这天底下就没有我秦媒婆说不了的亲事!甭管她是天上的哪路仙女,我都能给你摘下来。”
李元绪敛了笑,正经了神色道,“将门谢家的六小姐,谢兰曦。“
这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倒不是初见她时有多惊艳,一见倾心到非她不娶的地步。
而是他承蒙了谢老将军的恩情,原就想过要照拂到将门谢家,保那一家子的老弱妇孺一生顺遂。
何况他三十有一了,也老大不小了,虽说婚姻大事秉持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他无父无母,与世家也并无往来,见过的名门贵女寥寥无几,难得遇见一个入得了眼的人,为何不娶?
“这事交给婶母去办,婶母一定撮合你和谢六小姐的亲事。”秦氏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
李元绪恭敬地朝她拜行了一个大礼,“那就有劳婶母费心了。“
谢兰若原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不成想他还动了真格儿,真是看不出来,见了谁都一副眼高于顶的镇北大将军,竟会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
一想到平日里他的嘴那么损,有事没事地总在嘲弄她,这下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让他栽在了谢家六小姐的手里,她怎能轻易地放过他?
别说她不会让秦氏上门提亲,就算登了门,她也有的是办法将他们打发回去。堂堂将门谢家的六小姐,岂是他一个流痞子也能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