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妮分家的话一说出口，一直在堂屋沉默听着的老爷子终于发了话。
让大儿媳把人都叫进来，省得在外边丢人现眼。
宋大妮不嫌丢人，可她不好撅了老爷子的面子。
面对老爷子，作为一个二话不说就跟男人‘跑了’的前儿媳，宋大妮不是不心虚。
心虚，自然人就先矮了半截。
跟在前大嫂朱秀芬后头进了堂屋，宋大妮脑袋不自觉地往下垂。
看她这样，沈老头脸上不悦稍缓：“老二媳妇……不对，我现在也不能这么叫你了。”
“我直接叫你大妮吧，哪怕你不和我家老二过了，到底我还是你长辈，这个你不能不认。”
“说来也是我家老二对不住你，所以你撑不住了改嫁我不怨你，可这分家……”
沈老头就差明着点出来宋大妮现在是个外人，她想分沈家的家这事儿不中了。
听明白老爷子的意思，李爱兰脖子都‘长’了两分。
对啊！
宋大妮现在就是个外人，那她作为沈家正儿八经的孙媳妇，她还怕啥？
也不像之前宋大妮是她婆婆压在她头上，现在宋大妮都改嫁了，还回来跟她充什么婆婆款儿呢？！
她刚才真是怀孕怀糊涂了！
宋大妮脸色一下就白了：“爹……”
“你别叫我爹。”
沈有仓看不下去：“爷，你不是说不怨我娘吗？那你现在跟我娘置啥气？”
“我爹要是好好的，我娘也不至于改嫁……”
沈老头：“大人说话，你小娃子少跟着插嘴！”
堂屋不隔音。
堂屋外头，蔡老太刚把围观的村里人轰走。
转头就听到沈老头的‘精彩发言’，她冷笑一声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
别人不知道他沈洪林是啥样人，她还能不了解？
说不怨，实际心里指不定多恨呢！
恨宋大妮村里独一份的有男人还改嫁，让他老沈家丢了人。
恨宋大妮‘不老实’，不给沈二湖‘守着’，以至于现在沈家的丢人事因着宋大妮的改嫁全都传扬了出去。
尤其刚才又引来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
死老头子一辈子最要老脸，心里指定记恨着呢！
蔡老太索性也不回屋了，招呼家里几个娃子给她搬个凳子。
她就坐院儿里听壁角了。
她倒是要听听，这死老头子还能说出啥膈应人的话。
亏她之前还以为老不死的快死了，临时之前知道积德向善了。
可现在一看……还是以前那味儿。
之所以对四房的态度软和了、服软了。
那是因为四房起来了，他弹压不住了。
压根不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他看开了，心不偏了，没看哪怕沈二湖再混账，他这心还是偏着沈二湖嘛！
一句话——骨子里的东西他改不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发展，倒是出乎了蔡老太的意料。
现在的沈家，早就不是沈老头的一言堂了。
随着四房分家，很多东西都变了。
换做以前，沈有仓被他这么喝一句，肯定就闭上嘴不敢再插话。
就连宋大妮，也肯定不敢再蹦高说分家。
可现在……
沈有仓：“爷，我不小了，我爹没了，我家的事我能顶上，我娘也是为了我和有富好，你别为难我娘。”
“你爹没了？我让你这小兔崽子胡咧咧还你爹没了……”
除了沈草儿，沈老头还是头一次被自己的孙辈儿这么忤逆。
就连当初说要给沈花儿嫁到村里。
沈花儿大半夜发疯，冲着都不是他，不敢跟他呛气儿。
老爷子面上挂不住，抓过旁边的搪瓷杯子就往沈有仓身上砸。
沈有仓躲都不躲，只倔了吧唧地看着他：“爷，你年纪大了，不适合生气。”
“既然家里都分家了，那我家的事儿你就让我们小辈儿自己做决定吧。”
这是嫌弃他老不死管得多了？！
沈老头呛咳更甚。
沈大海瞪着眼睛一连踢了倔头子沈有仓好几脚，沈有仓还是咬着牙一动不动。
眼见着堂屋里气氛僵持。
沈锦看她奶沉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对沈老头的嘲讽和意见。
她想了想，忽地勾起唇角。
“奶，不然咱进去听？”
“啥？”
蔡老太没反应过来。
啥叫不行进去听？
沈锦黏在老太太身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奶，你可不止是我的好奶奶。”
蔡老太一脸懵地看着自己小孙女，不明白小孙女怎么突然提到这茬儿。
沈锦笑容狡黠：“奶你是不是特烦爷这样？好像他说啥所有人都得听。”
她也不用老太太回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奶，要知道你可没和爷离婚。”或者说，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其实就没有离婚的概念。
年轻人闹离婚大家说说嘴也就完事了。
可上了年纪的就不一样了，但凡提一句离婚，那是要让人笑话死的。
出了门，是个认识的见着了估摸着都得劝一句，说多大岁数了还扯这事儿，不嫌掉价的，让家里娃子们咋出去见人。
所以即使蔡老太和沈老头俩人相看两厌。
全村都知道他们两个现在的情况，也没人会觉得老两口是离婚断绝关系了。
提起沈家老两口，村里人也只会说是关系不好，分家之后就跟着各自亲儿子养老去了。
不然只单单一家去奉养两个老人，太吃力。
大家自发的就会给这对儿婚姻破裂的老两口扯上遮羞布。
好像老年人离婚是啥羞于提起的事儿一样。
以前沈锦还挺膈应这点的，可现在，她突然就觉得，其实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不是逃避才能解决问题，离婚多轻松啊，可沈老头压迫了她奶一辈子。
凭啥啥也不还回来，只被气上几场、吐几口血、后悔几句就算完了，那可是一辈子啊，不找回来多憋气啊。
“奶，要不要进去当家做主？”
沈锦的神来一笔直接给蔡老太整傻了。
老太太整个人都惊了，腰板一下就坐直了，下巴好悬没被自己小孙女给吓掉。
“囡囡，你这是啥意思？”
沈锦扶她奶起来：“没啥意思，就像我刚才说的，奶，你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好奶奶。”
“凭啥沈家开大会你在外边坐着听干生气？我们得参与进去啊！”
“你也是长辈，你辈分也最大，爷现在老糊涂了，性格还拗，正是需要你去给小辈主持公道的时候啊！”
蔡老太迷迷糊糊就让小孙女把自己扶进了堂屋。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这下愣住的变成了老沈家的那一群人。
沈大海下意识开了口：“蔡桂……咳，蔡姨你咋来了？”
沈锦：“我奶过来支持公道来了，大伯，家虽分了可咱们到底也是一家人。”
“现在二伯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奶个当娘的咋能不露面。”
她说着，挽着她奶的手偷偷轻掐了下老太太的手心。
蔡老太浑身一凛，虽然不知道小孙女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可有小孙女撑着，她这派头一下就出来了！
蔡老太：“嗯，对，我来看看咋回事。”
她俩脸皮这么厚，老沈家的人反倒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说让她俩出去？好像不对，毕竟人家说得也对，老太太名义上还是他们后娘/后奶呢。
可就这么让她俩留下来跟着瞎掺和？
啧，好像更不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