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摆在大花厅,地龙烧着,碳火盆也足够。打开窗户就是后花园的梅花,红梅映雪,正是冬天一景。
因为是家宴,男女并没分开,席面也都摆在一处。
进入花厅后,苏太君就对唐月道:“你大着肚子,就跟我一起坐吧。”
唐月一脸乖巧的坐下来,笑着道:“多谢老太君。”
顾兰见状,也缠着苏太君道:“我也要跟老太君坐,老太君您也疼疼我。”
苏太君并不是多喜欢顾兰,却又不好当面给她难堪,便叫上二老夫人:“那就一起坐吧。”
第一桌先坐下了,长辈亲友们也挨着坐下。
安初萦自然是跟妯娌们一起坐,冬至本打算全程侍侯安初萦的,却有管事媳妇走过来,对冬至道:“请冬姨娘这边坐。”
冬至愣了一下,道:“我是妾室,不该入席的。”
管事媳妇指指唐月,道:“老太君己经带着唐姨娘坐下来,县主的意思,你也落座吧。”
安初萦顿时明白,看来舞阳县主对苏太君也是相当不满意,直接打擂台了,便对冬至道:“你去吧。”
冬至这才道:“是。”
冬至跟着管事媳妇走了,罗氏笑着道:“县主管家,向来很公道的。”
苏老太爷最在意脸面,今天还有亲戚在场,姨娘却不合规矩上了桌。
到时候追问起来,那也是苏太君先打的头。她带着二房的姨娘上桌,那做为管家不能厚此薄彼,二房的另一个姨娘也上桌。
撕到最后,肯定是苏太君的错。她做为长辈无视规矩礼教,下面的晚辈管家也是难啊。
“是啊,家里里里外外多亏了县主。”安初萦笑着说。
罗氏目光看向唐月,突然把声音压低了,意味深长的道:“大夫说,唐姨娘肚子这个是男胎,老太君高兴的不得了。唉,如此不知道惜福,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安初萦微微一怔,不禁看向罗氏。
要是罗氏不想唐月把孩子生下来,早就可以动手了。现在月份大了,罗氏却说这样的话。
这是打算一尸两命?
“这也许是二房的孩子,二夫人怎么看呢。”罗氏依然微微笑着,带着和善与温柔。
安初萦笑着道:“现在唐姨娘得老太君照顾,她的好歹与我无关。”
既然己经把事情交给罗氏来处置,那就交到底。罗氏要是判定唐月不可留,她自然不会阻拦。
不然事情托付一半,临到最后时,自己又圣母了,岂不是浪费了罗氏的时间。
罗氏不禁笑了,道:“二夫人胸怀坦荡,真是难得。”
安初萦说不管就真不管,对于唐月的一切都完全不插手。
丈夫的姨娘,可能怀着丈夫的儿子,房里又将添一个生子的贵妾,正室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到底是胸有成竹呢,还是城府深沉呢。不管哪一种,如此沉的住气,都非一般人也。
“四夫人跟在老太君身边,里外周全,实在辛苦了。”安初萦微笑说着。
不是聊天的聊天,信息交换完毕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话。
不是敌人,却也无法成为朋友。在共同的利益下,可结成暂时的同伴,却无法成为永远的同伴。
宴席开始,戏子上台,大花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安初萦对吃饭没什么兴趣,对听戏更没有兴趣。
不过装做听戏的样子,就没人找她聊天,也不会显得干坐着无聊。
戏唱了几出,宴席己毕,丫头们撤了碗碟换上了果盘。
冬天天冷,乐子太少,也就屋里看看戏。若是春秋时,小姐们还能逛逛花园。
“老太君,我坐的有些久了,想起来走走。”唐月说着。
苏太君也有些乏了,便道:“我也回去换身衣裳,好好歇一绡。”
顾兰正坐在苏太君身侧,连忙道:“我扶着老太君。”
苏太君也没有拒绝,任由顾兰扶着。另有丫头去扶唐月,唐月笑着道:“不用,我自己能走。”
说着,手扶着桌子站了起身,丫头自动退下。
顾兰扶着苏太君站起身来,本想继续扶着,苏太君却是挥手说不用。
虽然被拒绝,顾兰依然狗腿的跟在旁边,只是三人一行向外走。
软轿就在大花厅外头,下了台阶就是软轿。
宴席己经进行了一半,众人也都累了,三三两两一处。有去退处休息的,有坐一起说话的。
苏太君带着唐月提前离席,也没人太注意。
直到门口传来一声厉声尖叫:“啊!!”
声音凄厉而尖锐,猛然的尖叫,又喊的十分大,顿时把台上的戏子都压下去了。
戏子顿时停了唱,屋里有瞬间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顿时看向门口。
唐月倒在台阶下,手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喊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谁推我的,谁推我的!!”
台阶之下,苏太君和顾兰几乎是并肩而立。而顾兰双手向前,正是摆出了推人的姿势,事发突然,还没来的及回势。
“我,不……不是我啊。”顾兰也跟着叫了起来。
她整个人显得惊慌极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刚才……好像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下意识的向前……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推唐月的。是有人推了她,她才不小心推到唐月的。
苏太君对眼前的变故,也瞪了大眼,整个人有些发怔。
看看台阶下躺着打滚的唐月,又转头看向顾兰。
“老太君,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顾兰急切辩解着。
“啪!”
苏太君甩手一个耳光打到顾兰脸上,骂着道:“毒妇,我就在旁边,还敢狡辩。”
就她们三人一起,唐月躺在地上。不是顾兰,难道还是她动手不成。
“呜……呜……”顾兰捂着脸哭了起来,依然给自己辩解着:“老太君,您亲眼所见,是有人推我的,是有人推我的。”
如此突然的变故,其他亲戚不敢过来,二老夫人却是第一个走了过来,满脸惊慌的道:“嫂子,这是有误会吧,兰丫头怎么敢在您面前如此。”
苏太君怒气上涌,心头气血翻腾,正欲怒斥二老夫人。就听旁边罗氏道:“还不快去把唐姨娘扶起来,请个大夫来来瞧瞧,一定要保住孩子。”
一语提醒了苏太君,连忙道:“快叫大夫来。”
只是摔一脚而己,也许孩子还能保住呢。
婆子七手八脚的上前扶起唐月,只见地上一摊血,冬衣厚重,竟然全部打湿。
苏太君看着就觉得心疼,罗氏上前扶住苏太君,在她耳边道:“老太君也不用太难过了,这个……也未必呢。”
苏太君听得心里好受了几分,未出生的孩子,还未经过滴血认亲,也许不是苏家的孙子。
“请二老夫人和顾兰暂时留下来,大夫诊脉之后再说。”罗氏吩咐着。
二老夫人顿时变了脸色,把她和顾兰一起留下关起来,这是打算要连坐啊。强笑着道:“嫂子家里事忙,我就先回去了。”
本指望着顾兰给搭上理国公府,没想到顾兰竟然这么傻,对大肚子的姨娘动手。再是嫉妒,也不该这么蠢。
罗氏道:“顾兰是二老夫人带来的,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二老夫人要是走了,岂不成了我们私自处置顾兰。还是请您老留下来,有事有话,面对面料理了。”
二老夫人听得顿时更怕了,头上冷汗直流,强笑着道:“我还是……”
“请二老夫人去厢房休息。”罗氏直接吩咐着。
两个管事媳妇带着婆子上前,阴森森的道:“二老夫人别让奴婢们为难,您年龄大了,又是长辈,万一被奴才们冲撞了,这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二老夫人心知这是躲不过了,又气又急,抬手打向顾兰,嘴里骂着:“你这个作祸的,我当初为什么收留你这么一个祸害。”
顾兰心里委屈极了,哭着道:“真的是有推我的,这么多人在场,我怎么会对唐姨娘动手。”
“老太君亲眼所见,难道还能冤枉了你。”二老夫人又打又骂。
心里也有些疑惑,顾兰不像是这么傻的。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当时三个人在门口,这么多丫头婆子在旁边。
要不是顾兰,难道还是唐月自己假摔?或者是苏太君?
这样的排除法,只能是顾兰做的。
“我……”顾兰只觉得百口莫辩。
管事媳妇懒得理会她们的分辩,只是道:“二位,这边来吧。”
“唉……我……”二老夫人一声叹息,眼泪鼻泣直流,却只能跟着走着了。
受害人的唐月被扶走了,加害人顾兰和二老夫人被押走了。
宴席虽然还没散,但出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嫡系亲友,此时也没办法坐下来听戏。
向苏老太君说了几句不幸,又顺道讲了二老夫人几句不是之后也都纷纷告辞走了。
男和女本来都是挨着坐的,因为是女眷的事,苏老太爷忍着气却一直没出声,直到人们都走了,这才气冲冲的走过来道:“好好一个宴席搞成这样子,脸都丢尽了。”
苏太君马上道:“这难道能怪我吗?”
苏老太爷毫不气的道:“要不是你带着妾室入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苏家是世家名门,不是暴发户。”
苏太君顿时涨红了脸,按规矩她确实不该带唐月入席的。
“自己屋里添个丫头都要闹现在,现在倒会抬举妾室,给自己儿媳妇添堵。”苏老太爷怒声说着,指着苏太君道:“越老越糊涂,仗着儿子孝顺就如此妄为,有你后悔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