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来了……”
小丫头一声通传,苏玄秋缓步入后院。
正院地势开阔,孙氏所住的正房大门紧闭,带着说不出的沉寂之色。冬至所住的西厢房倒是有些人气,依然显得十分冷淡。
孙惠姐带着丫头和冬至对质,两人身上都是素服,孙惠姐虽然脸上带泪,却是气势汹汹。对比之下,冬至不禁憔悴而且十分疲惫。有几分小才,一个丫头管家,刁难肯定多。
孙惠姐看到苏玄秋,好像看到天神一般,立时迎了上来,满心委屈的道:“老爷……”
“我都听到了。”苏玄秋淡淡说着,听了几句入耳,己经大意知道是何事,道:“冬至说的没错,一切都是我的吩咐。马上搬到后花园去,就是今天。”
孙惠姐顿时呆在当场,好容易看到苏玄秋,哪里想到苏玄秋开口就如此绝情的话。
苏玄秋吩咐完毕,又对冬至道:“我今天在你屋里吃饭。”
冬至愣了一下神,这才道:“是。”
说着顾不上管孙惠姐,连忙上前引路,要帮着苏玄秋打起西厢房的门帘。
苏玄秋脚步不停,径自要进西厢房。
“老爷……”孙惠姐惊讶之余,直追了上来,上前拉住苏玄秋的胳膊。
苏玄秋眉头皱起,转头看向孙惠姐。
严肃的目光让孙惠姐吓了一大跳,赶紧放开苏玄秋后退两步。想见苏玄秋一次太难,实在不想错过机会,她索性跪了下来,哭泣道:“老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罚我……”
冬至近乎怜悯的看她一眼,也许孙惠姐最大的悲剧就在于,她连自己错在哪里不知道。
“你没做错任何事。”苏玄秋突然说着,看着孙惠姐道:“我己经不在喜欢你了,你与后宅里那里受宠又失宠的丫头一样。看在孙氏面子上,你要是再嫁,我会给你一份嫁妆。你要是不想嫁,要留在府里,我也会给你一口饭吃。前提是,你要老实听话,不要吵闹不休,不然到庄子上生活,我也一样能保你衣食无忧。”
他不介意养个闲人,关键是这个闲人得听话。他没有太好的耐性,孙惠姐再折腾,他就只能把人送走。
孙惠姐整个人傻住了,瘫坐在地上,直直看着苏玄秋。
失宠了,嫁出去……
为什么,苏玄秋不是很喜欢她的吗,那样温柔的对过于她,从来不曾责罚过她。
为什么转眼间,苏玄秋能把所有的情爱全部忘记了。
“快扶起姨娘。”冬至看孙惠姐傻了,丫头还也不知所措,只得出声提醒。又转头吩咐婆子:“帮孙姨娘打点收拾,今天就搬过去。”
苏玄秋己经把话彻底说明白,孙惠姐还不明白也没人怜惜她。她安排的西北小院,房舍是很宽敞的,住起来也舒服。
若是还不识趣,随便打发到哪里去,哭都没地方。想想冯姨娘都进家庙了,苏玄秋对女人没有太多的善心。
“姨娘,快起来吧。”两个丫头上前扶起孙惠姐,她整个人好像被抽魂了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苏玄秋看到这里,突然对冬至道:“你的月钱从这个月起,每月二十两。”
“啊?”冬至不禁一怔。
突然这么涨她的月钱,是什么意思?
被抽魂的孙惠姐也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盯住冬至。
后院女人们的月钱都是有定数的,通房一两,姨娘三两,孙氏才有二十两的月钱。
冬至拿到正室太太一样的月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苏玄秋打算抬举一个丫头当正室?
不,绝对不可能的。那样一个贱婢,怎么会被扶正。
“你应得的。”苏玄秋说着,踏步进西厢房。
他待下人从来不会在钱财上苛刻,冬至是姨娘的身份,干的却是管事的活。相对的,她的月例也该跟管事一样。
前头总领大管事,一个月是五十两,听差小管事,像侍书,都是二十两。活多事多,这份月钱很正常。现在冬至管家管的不错,以后到了前书房也是个小管事,提至跟侍书一样二十两,没什么不妥当。
冬至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这份月钱是前院管事的月钱,与后院不相关。更不是因为苏玄秋对她有什么男女之爱,低头道:“谢老爷提拔。”
看来她暂代管家的表现,让苏玄秋很满意。将来调到前书房后,也会是个小管事。领一份不错的月钱,日子应该会更好过些。
丫头婆子一起动手,终于把孙姨娘扶走了。
苏玄秋进屋,冬至上前侍侯着他脱了外衣,又亲自捧茶上来。
“你今年多大了?”苏玄秋突然问冬至。
冬至是孙氏的丫头,他完全不在意。后来当了通房,姨娘,也从来没有注意过她。
直到现在,冬至管家能力不错,难得的是心也不错。孙惠姐多次找她麻烦,在孙氏过世之后,她还能努力照顾孙惠姐。孙惠姐蠢笨不领情是一回事,冬至愿意如此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样的管事挺好,太过于心狠之人,他向来不喜欢。就连孙氏,要是心硬如铁,他肯定早就休弃了。
冬至惊讶之余,低头回答:“奴婢今年十八岁。”
“不足二十,难得。”苏玄秋赞许。
十八岁青春少女,正该春心浪漫之时。就像孙惠姐,虽然傻了些,但是她的心态仍然是女儿之心,希望得到爱情,得到丈夫的关爱。
冬至的表现却完全不像正值青春的少女,太冷静,心似古井一般,再欣不起波澜。
冬至道:“奴婢出身卑贱,难得夫人赏识我,才有今日的我。”
她何曾想如此,但是出生为卑贱,幼时就被家中所卖。十八年的人生,都是在低头伏首中。骨气是什么,爱意又是什么,都抵不过生存给她的压力。
“你没想过再嫁人吗?”苏玄秋突然问,想了想道:“若是不想外嫁,府中还有不少的年轻管事,与你倒是相配。”
他从来不是小气的男人,跟过他的妾室丫头,想走的都可以走,他甚至会给份嫁妆当补偿。要是实在不想走的,他也不会赶人。
突然这么问冬至,他突然觉得冬至这样有点可惜。十八岁的少女,样貌不错,更难得的是脾气才华。这样的女子若是能寻个不错的男子,热热闹闹过一生,也是很不错的。
到前书房当个管事,月例银子肯定少不了她的,日子肯定也能逍遥。但总不如嫁人生子,和乐一生。
冬至听得一惊,下意识以为苏玄秋要把她许人,不禁道:“奴婢从来没有这个想法。”
苏玄秋疑惑的看着她,道:“你是怕遇人不淑吗?”
外嫁遇人不淑是苦,但既然嫁在府内。以她之才华,还可以和离。
“不是的。”冬至摇摇头,直言道:“可能是我太懒了,觉得嫁人之后的生活太累。我又是女儿家,也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只觉得现在这样就好。”
女子活着太苦,就是她现在嫁人。苏玄秋提拔她当了管事,有二十两的月钱,称的上是大户了。
但女人嫁人之后,再怎么样也少不得面对,公婆妯娌丈夫。等生下孩子,更是添了一份为人母的责任。
也可能是她太自私了,连孩子在她看来都是负担。自己一个人多好,有份薪水很好的工作。自己挣钱自己花,想怎么过都可以,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你的想法倒是特别。”苏玄秋说着。
女子必须嫁个好男人才是好归宿,如此大众说法之下,冬至能如此想,甚至连女子最看中的孩子都不想要,确实很特别。
冬至心中感慨,不禁道:“那也是老爷提拔我,我才能有如此想法。”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要是连自己都养不活,也只有嫁人一途,不然怎么办,活活饿死吗。
就是她,那也是先有安身立命之所在,才敢生出这般想法来。跟着孙氏当丫头时,苏玄秋收了她,给她了一个名份。
不然任凭管事拉出去配个小子,她也不敢有怨言。女人也好,男人也好,自己养不活,想什么都是白想。
“我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还是糊涂。”苏玄秋说着,“哪天你要是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出嫁。现在的你,也许还是太年轻。”
冬至摇摇头,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出身贫困之家,家中兄弟姐妹许多,在饿的吃不上饭时,是没什么亲情的,感情己经被生存的本能所占据。
她是姐妹中长相最好的,也就理所当然被卖了,她到现在还记得,人牙子给父母五两银子时,两人眼冒金光的神情,有了银子,家中就能吃饭,不会再挨饭。
贫困,穷苦就好像原罪一般,让人再不想其他。现在的她己经有钱了,可以去追求亲情,她却完全没了兴趣。
就这样吧,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去,何必牵扯许多。
“也罢。”苏玄秋并不强求,道:“在前院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居所,收拾收拾也搬过去吧。”
“是。”冬至低头承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