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府书房里,苏玄秋处理着成堆的公文。
孙氏去世,苏哲抚孙氏灵回乡安葬。葬事彻底结束,公休假期也早过了,苏玄秋并没去衙门,事情却是一点没减少。
“老爷,跟着三爷出门的小厮回来了。”管事回报着,言语间带着几分担忧:“三爷己经在祖宅住下,族中叔公帮着料理下葬之事,请老爷放心。”
理国公府兴盛了这些年,对在原籍的族人一直十分关照,现在苏哲回老家守孝,自然是各种热情款待。
不过就是这样,祖宅空置多年,只有两房人看家,屋里一应东西都没有。苏哲自出生以来都在锦衣玉食之中,就算曾经出过游学,身边也有人侍侯。
现在这般回到老家为嫡母守孝,只怕要吃些苦头了。
苏玄秋看着桌子上的文书,头都没抬,只是径自吩咐:“若是老太君派人过去,就直接挡下来。这么大的人了,他也该学着自立了。”
因为独子的关系,苏哲养的太娇气。趁着这回回乡守灵,正好磨磨他的娇气。管事一个没有,小厮只准带一个,连银子都没多给。
“是。”管事低头应着,心中担忧却不敢言语。
苏玄秋把公文看完合上,又吩咐:“写信给他,守灵期间好好读书,等他回来之时,我要检查的。算了,我写吧。”
说着,苏玄秋拿起书桌上的纸笔,寥寥几笔,一封简短的信写好。
“送去吧。”苏玄秋说着,把信封好递给管家。
管事连忙接过信,心中却是惊骇无比,低头道:“是。”
苏玄秋是个相当懒得的人,能不动笔就不动笔。就连公事,有些都是侍书代笔。
现在亲笔写信给苏哲,这个待遇之高……只怕苏老太爷都没收到过几封苏玄秋的亲笔信。
要说苏玄秋不重视苏哲,骗鬼鬼都不相信。
书房的门再次关上,苏玄秋被打断一下,再拿起公文继续审读时,却有几分分神。
先打发苏哲出京游学,现在又命他回乡为嫡母守灵。在旁人看来,都不用旁人,单是苏太君就找他闹几次了。唯一的儿子,竟然如此对待,实在太过份了。
他却不觉得哪里过份了,他希望苏哲能成才,亲自管教他,磨练他,都是希望苏哲将来能出人投地。而不是随意娇养着,活成米虫一般,以后随便分份家产出去单过。
虽然是庶出,却是他第一个孩子,尤其是正妻难生育的情况下。
苏哲的出生,生平第一体会为人父的喜悦,这份感情是深沉而内敛的。哪怕是以后再有孩子,他只怕都拿不出初时的父爱真心。
“老爷……”侍书快步进门,脸上神情带着几分诡异。
苏玄秋道:“什么事?”
“……安小姐写信于高云瑞后,高云瑞换女装进了后罩楼。”侍书如实说着,声音却带着微微颤抖,很担心自己被殃及池鱼。
苏玄秋从来没有掩藏过对安初萦的心意,刚刚解决了婚约麻烦。苏玄秋甚至亲自写信给她,没想到安初萦竟然这么大胆子,转头就勾搭高云瑞。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女人,侍书得到消息之后是目瞪口呆。虽然怕的要死,却又不敢隐瞒,只得赶紧来回报。
“她倒是有胆子。”苏玄秋脸色微微变了。
在古代,让外男进闺房,可谓是入幕之宾。就是知道,两人只在屋里说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仍然让他心生怒意。
他的女人,竟然让别的男人进门,安初萦实在太不乖了。
侍书看苏玄秋变了脸色,心中越发害怕。但这种事情,他哪里敢插嘴,只能低头不语。
“你还有事?”苏玄秋看侍书没走,语气不善的问。
侍书言词更小心了,却是道:“家庙里传来消息,冯姨娘……悄悄给孟昭大爷送了一封信。”
冯姨娘被打发到家庙后,本以为苏哲回来时,她还能翻身的。没想到,苏玄秋根本就没让他们母子相见。
家庙环境十分清苦,尤其是在苏玄秋特别吩咐后。春秋天时日子还好过,一旦入冬,没有地龙、没在碳火,就是不冻死也得脱层皮。
苏哲回京的时候,侍书一直派人盯着,就怕她闹腾。没想到孙氏孝期里她老老实实,现在苏哲都回乡了,她突然写信给孟昭,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还算是聪明。”苏玄秋淡淡说着,神情看不出喜怒来。
冯姨娘要是敢在苏哲在京城时折腾,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等苏哲走后,却向苏哲最好的朋友求救以图保命,求生而己,他并不怪她。
“那……要阻拦吗?”侍侯试探性的问。
不喜不怒的,是拦还是不拦?
“随她去吧。”苏玄秋说着。
冯姨娘是苏哲的亲娘,只要她不是太拖苏哲的后腿,他都不会要她的命。
现在冯姨娘去找孟昭帮忙,以孟昭的性格肯定会帮忙,不过会帮到什么程度,就要看冯姨娘的智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冯姨娘欠下的人情,将要来苏哲还的。
要是冯姨娘还是想不开,非得给苏哲惹麻烦,那她也没必要活着了。
侍书听得不明不白,更不敢多问,低头道:“是,我会继续派人盯着。”
冯姨娘死就死了,苏玄秋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了。但冯姨娘关系着苏哲,苏玄秋在乎苏哲,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在对待冯姨娘时,也要各种猜心思。
苏玄秋到底是什么意思,万一苏玄秋再生不出生儿子来,苏哲继承家业,冯姨娘就是未来的老太太了。
“被你们打扰,也看不下去了。”苏玄秋说着,起身站起来。
侍书看看外头天色己黑,己经到晚饭时间,想了想问:“要传饭了,老爷要回后院吗?”
孙氏病世之后,苏玄秋一直睡书房。夫妻之间没什么孝好守的,苏玄秋早可以回后院睡,后院的丫头们都瞪大眼等着呢。
苏玄秋想了想,道:“好些天没看到冬至了。”
冬至暂代管家,她倒是个能干懂事的,凡事自己料理,从来不敢拿小事来烦他。只是府里事务多,也是丫头多,他也该问一问,把用不着的打发出去。都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儿,犯不上在他这里浪费青春。
侍书哪里不明白,马上道:“那我马上打发人去厨房,把老爷的饭摆到冬姨娘屋里。”
本以为冬至只是拿来凑数的,没想到管家权都给了她。现在回后院,又先去看她,看起来也是个有造化的。
“嗯。”苏玄秋点头。
侍书派人去厨房传话,苏玄秋却是信步向后院走了。
孙氏出殡之后,他就没再进过后院。与常有公事来往的前院不同,后院虽然收了孝服,仍然着素。冬至也十分细心,连后院枝头红花都处理了,看起来素净而哀伤。
秋风起,寒意到,信步走时,苏玄秋只觉得满院凄凉,更添几分感伤。
“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要赶我走。这是姐姐给我安排的住所,现在姐姐不在了,连你这个贱婢也欺负到我头上。”
突然间,安静的后院中,孙惠姐的怒骂声传了过来。
正值感伤中的苏玄秋,顿时眉头皱起。
“孙姨娘误会了,让您搬到后花园去是老爷的意思。”冬至声音中透着疲惫,给孙惠姐解释问题实在太难了。“再者,后花园西北角那套小院,前厅后舍十来间房舍,比您现在住的跨院大多了。”
苏玄秋只吩咐把孙惠姐搬远点,远离正房位置,并没有搬到哪里去。想到孙氏恩情,冬至自然不会苛待孙惠姐。便选了角门附近最好最大的一处,还特意吩咐丫头婆子打扫整理好。
又好声好气的过来说,本以为孙惠姐会满意的,哪里想到,她倒是闹的更凶了。
有时候她也不明白,孙惠姐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非要装糊涂。
她己经失宠了,苏玄秋以后都不可能再找她,虽然长的很漂亮,但因为智商情商太低,失宠失的彻底。现实如此残酷,她却能继续幻想着,自己的男人很爱自己,只是被坏女人陷害,苏玄秋早晚会回到自己身边。
单论脑补能力人,孙惠姐确实值得佩服。
“这里才这是正院,姐姐给我安排的位置,离正房最近。”孙惠姐说到这里时不禁哭泣起来,“我是正妻的娘家妹妹,你一个贱婢出身的丫头,竟然也敢决定我的住处。”
她虽然是庶出也是懂的,后院的女人中,房舍的安排代表着个人地位。当初孙氏把她安排在这里,也是抬举她之意。
现在冬至让她搬到后花园去,也就是打入冷宫之意。就像冯姨娘,苏玄秋根本就没踩过她的门,要不是有个儿子,只怕早就搭了嫁妆打出去了。
她知道苏玄秋还是喜欢她的,只是暂时被骗了,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风光依旧,弄不好还会扶正。
不走,绝对不走,打死也不能搬到后园,凄惨过完一生。
“我怎么敢决定您的处住,这确实是老爷的意思。”冬至越发无奈。
虽然很对不起孙氏,但她现在真的很希望新夫人能快点进门,她好把一切事务交出去。搬到前院书房当丫头,每月按时领月钱,既不用操太多心,也不用跟孙惠姐打交道。
虽然孙惠姐很可怜,但不得不说,她很能理解孙惠姐失宠的原因。
根本就没办法勾通,所有事情全凭自己脑补想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毒计,你哄着老爷把管家权交给你。然后又做主封了姐姐住的正房,现在又要把我赶到后花园去。现在这正院里留下的只有一个,你就能一手遮天了。”孙惠姐哭泣说着,言语间的怨恨更深。
孙氏去世了,生了儿子的冯姨娘被赶走了,这个家里明明她最大,结果冬至一个丫头得到了管家权。
现在又要把她赶到后花园去,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现在姐姐不在,冬至又管家,不然她真想像上次那样,冲上去把她打成烂羊头。可怜她一个侯府千金,竟然还受这样的气。
冬至己经想不出可辩解之词,近乎自嘲的道:“没想到孙姨娘竟然如此看的起我,像这样的大事,竟然以为我能做主。”
“就是你,老爷待我们姐妹深厚,怎么可能会让人把正房搬空,一定是你从中挑拨。”孙惠姐声音不禁大了起来,不止是眼前的搬家事件,还有就是钱财。
孙氏过世后,孙家过来讨嫁妆,苏哲出面料理的。怎么料理的她并不清楚,但是后来没多久,孙氏正房的东西都被孙家搬走了。
搬走东西的是孙家,孙惠姐当然不敢直接抱怨出来,心里却是怨恨的。当初孙氏在世时,跟她说的清清楚,以后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孙氏无子无女,把一些私房留给娘家妹妹也是可以。
哪里想到,孙家把东西搬走了,她肯定不敢跟娘家讨东西。心中却不禁怨恨起来,孙氏在世时并没有亏过她,她的月例首饰都是上上等。但是她的嫡母常来打秋风,她又经不住几句好话,手里的钱财也就被借的差不多了。
现在冬至管家,倒是没有苛待她,优待却是没有了。每月就那么一丁点月例银子,现在是孝中,衣服首饰的分例又全部没有了。钱少了,日子就立时紧了,连带着身边侍侯的丫头婆子脸色都没那么好看了。
她不禁细想此事,女子的私房并不是嫁妆,就是娘家不要脸来要,夫家也可以不给。
状元府给的这么痛快,她却不禁想,这或许是冬至从中做了什么。反正孙氏的钱冬至拿不到,何必便宜她。
“做这种事与我有什么好处,当初夫人还想过要把私房给你我平分,你没得到,我更没得到。”冬至不禁说着。
有时候她真奇怪孙惠姐的脑回路,搬家的事情怪她,连孙氏私房的事都要怪她。
她是孙氏心腹丫头,孙氏不在了,正常人都会跟她相互扶持,而不是相杀。
“老爷来了……”
丫头一声通传,孙惠姐顿时住了嘴。